出租屋內,一切陳設依舊,只是地板上落了薄薄的一層灰。
正當我準備打掃一下時,一股熟悉的陰冷氣息伴隨著空間漣漪悄然出現。
黑白無常的身影,一如既往地從墻壁中滲透出來,仿佛兩滴融入清水的墨。
“善美上仙!你回來了!”老黑(謝必安)那張總是沒什么表情的臉上,破天荒地露出了毫不掩飾的驚喜。
他上下打量著我,目光從我氣色紅潤的臉龐,一直落到我行動自如的雙腳,眼神中的驚訝越來越濃。
“你……你真的好了?”他們站在我身旁,難以置信地再次確認。
我笑著,用力地點了點頭,甚至輕輕凌空一跳,感受著元神帶領**脫離地球的引力騰空的漂浮感。
“從未感覺這么好過。我以為只有在長生界才可以飛,想不到回到地球也可以和你們一樣飛翔,這次我帶著肉身也可以飛啦!”我說,聲音里帶著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輕快。
老白(范無救)更是夸張,他繞著我走了兩圈,嘖嘖稱奇:“乖乖,這……這簡直是脫胎換骨啊!你身上那股子若有若無的死氣全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是生機,不對,比尋常生人的生機還要醇厚凝練!還有你的元神,穩固得像塊萬年玄冰,以前像風中殘燭,現在簡直是一座小太陽!”
看著他們發自內心的欣喜,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在這座偌大的城市里,除了婧山,這兩位陰間的“公務員”,竟是我最親近的朋友。
我將長生界的經歷簡略地說了一遍,如何得遇奇緣,如何尋到了重塑肉身的天材地寶。
他們聽得入了神,尤其是聽到天機閣的所作所為時,老黑的眉頭皺成了個川字:“天機閣……這群瘋子,手伸得真是越來越長了。他們試圖將一切都數據化,連我們‘幽都司’的輪回體系都想染指,高層正為這事頭疼呢。”
“不過,你能安然回來,還因禍得福,真是太好了!”老白拍著手,一臉的慶幸,“這下我們也能放心了,之前看你那樣子,我們哥倆是真怕哪天就得親自來給你‘銷戶’。”
我笑著,正想說些感謝的話,卻敏銳地察覺到,在短暫的欣喜過后,他們倆的神情又迅速地黯淡了下去,眉宇間籠罩著一股化不開的愁緒,甚至比我離開之前更加濃重。
那是一種混雜著無奈、沮喪和絕望的復雜情緒,仿佛職業生涯走到了盡頭。
“怎么了?”我關切地問道,“出什么事了嗎?”
老黑和老白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苦澀。
老黑嘆了口氣,從他那身黑袍內,摸索了半天,最終取出了一張薄如蟬翼,卻質地堅韌,散發著森然法度氣息的“紙”。
那不是凡間的紙,更像是由某種規則之力凝聚而成。
上面用朱砂般的符文烙印著一行行小字,每一個字都仿佛蘊含著不容違逆的威嚴。
我一眼就看到了最上方那幾個醒目的大字:《幽都司懲戒條令執行通知單》。
“這是……”我的心猛地一沉,有種不祥的預感。
老白一臉的生無可戀,指著那張“罰單”說:“就是你想的那樣。我們……被處分了。”
“因為雙魚玉佩?”我的聲音有些干澀。
“嗯。”老黑點了點頭,將通知單遞到我面前。
我看到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勾魂使者謝必安、范無救,監守自盜,私用司內重寶“雙魚玉佩”,致使時空錨點產生非正常擾動。
經‘判官司’裁定,處以‘績效清零,并扣除兩千年績效’之懲戒。
兩千年績效!
我雖然不完全懂幽都司的KPI體系,但也知道,他們處理一件尋常的魂魄滯留案,辛辛苦苦下來,可能也就掙個零點幾個績效點。
兩千年,這對于他們而言,幾乎是一個天文數字,意味著他們未來兩千年的工作,都將是白干,沒有任何晉升的可能,甚至連兌換一些修行資源的資格都會被剝奪。
這不僅僅是罰款,這簡直是斷絕了他們身為“鬼修”的未來前途。
“這……這太重了!”我握緊了拳頭,一股強烈的愧疚感如潮水般將我淹沒。
是我,一切都是因為我。
如果不是為了救我,他們絕不會去冒這天大的風險。
我只想著自己脫離險境,卻未曾料到,這代價竟要由他們來承受,而且是如此沉重。
“不關你的事。”老白故作輕松地擺了擺手,但那笑容比哭還難看,“我們自己做的決定,自己擔著。再說了,能看到你好好地站在這里,比什么都強。大不了,我們就當兩千年的‘咸魚’唄,反正我們的壽命也夠長。”
老黑也沉聲道:“上仙,你不必自責。這是我們的選擇。只是……唉,只是有些不甘心罷了。”
我看著他們故作堅強的樣子,心中更是酸楚。
我深知,對于他們這樣在龐大而森嚴的官僚體系中掙扎的基層人員來說,“前途”二字意味著什么。
我享受了痊愈和強大的喜悅,而這喜悅的賬單,卻寄到了我朋友的手中。
不行,絕不能這樣。
我抬起頭,目光前所未有的堅定。
在長生界,我學會了如何為自己而戰;
而現在,我必須學會如何為朋友承擔。
我的力量,不再僅僅是為了求生,更應該成為守護我在乎之人的盾牌。
“這件事,因我而起,就必須由我來解決。”我一字一句地說道,元神之力在話語中凝聚,讓整個房間的空氣都為之一肅。
“我會幫你們,把這兩千年的績效,掙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