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吧。”
陳清摸了摸自己臉頰上的傷口,回頭看了看顧小姐,笑著說道:“雖然這個時候,恰當順著討好小姐幾句,但是我還是想實話實說,今天之所以這樣狼狽失態,更多的是數年郁憤積壓。”
“躲到了德清來,我心里便不想再跟她們母子三人爭搶什么了,可我退一步人進一步。”
說著,陳清回頭看了看顧小姐,臉上擠出來一個笑容:“尤其是到了德清之后,我便不想再退了。”
陳清這話,半真半假。
真話自然是他這些年的經歷,但其實他動手的原因,更多的是身體里,已經換了個靈魂。
顧小姐看著陳清,輕輕嘆了口氣:“如果公子與陳家斷了關系,父親他…”
陳清聞言,臉上的表情頓住。
的確,顧老爺與陳家結親,是為了借助陳家的名頭,或者陳昭明這個知府的份量,來保證顧氏短時間內不會被人覬覦。
如果陳清與陳昭明鬧掰了,那么他不再有陳家子的身份,這份“交易”還能達成嗎?
二十年時間,能夠把生意做到這么大,顧老爺絕不會是什么優柔寡斷的人,事實上,他的性格相當理性,而且相當果斷。
陳清聽了顧小姐的話,他低著頭認真考慮了一番,然后扭頭看了看顧盼,笑著說道:“小姐你怎么想?”
在陳清看來,顧老爺多半不會翻臉不認人。
這并不是因為顧老爺如何如何仗義,更多是因為,他要去京城辦事,他沒有多少時間了。
顧小姐起身,看著陳清,嘆了口氣:“我一個女兒家,我怎么想要緊嗎?”
陳清起身送她,正色道:“一會兒,我去跟顧叔談一談。”
顧小姐“嗯”了一聲,她走到門口,回頭看向陳清。
“公子可有取表字?咱們這樣公子小姐,怪生分的。”
陳清看著她,笑著說道:“等這場風波過去,我便取個表字。”
“好。”
顧盼終于直視陳清的面龐,她臉上露出笑容:“明天,我再來探望公子。”
說罷,她低頭告辭了。
這位顧小姐離開之后,陳清正要回房間,小丫頭小月,卻一路小跑,又跑進了陳清的房間,她關上房門,左右看了看,低聲道:“公子,那姓李的惡婆娘走了!”
陳清看著她,笑著說道:“你不是去倒熱水去了么?”
小月哼了一聲:“什么倒熱水,你們不就是要支開我說小話嗎?”
“我去正堂偷看了,那婆娘臉上蒙著面紗,跟老爺說了好一會話,才帶著她的兒子走了。”
小月看著陳清。
“她們母子倆受了傷,老爺卻沒有留他們在家里住,估計老爺心里還是向著公子你的。”
陳清聞言,挑了挑眉,沒有接話。
小月看著他的表情,問道:“公子,你們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形,怎么鬧成了這個樣子?”
陳清看著她,笑著問道:“是你好奇,還是你家小姐好奇?”
“都好奇。”
小月用手撐著下巴,看著陳清:“我在德清也好些年了,還沒見過哪家大戶人家鬧成這樣呢。”
“說來話長。”
陳大公子站了起來,開口道:“我去見顧叔,跟他聊一聊,改天得了空,再與你細說。”
小月點了點頭,把陳清送到了房間門口,突然笑著說道:“不過公子你家里鬧成這樣,也是好事。”
陳清回頭看了看她,一臉不解。
小月笑嘻嘻的說道:“不鬧成這樣,公子你估計也就不會來德清了。”
陳大公子啞然一笑,同樣沒有接話,而是背著手一路來到了顧家的正堂,在正堂見到了正笑瞇瞇喝茶的顧老爺。
陳清上前,拱手行禮:“一時沖動,給叔父惹麻煩了。”
顧老爺對著他招了招手,笑著說道:“你打人的時候,可不像是一時沖動,那兩個顧家的下人,剛才還在呼痛不止,估計沒有個一兩個月,都很難恢復過來。”
等陳清坐下之后,顧老爺才開口笑道:“估計動手之前,就已經想好怎么打法了,是不是?”
陳清搖頭道:“我畢竟是陳家長子,他們有所忌憚,所以才能成事。”
顧老爺臉上的笑容更甚,他親自給陳清倒了茶水,開口說道:“還是賢侄你心思縝密,下手也夠狠。”
陳清有些詫異,他看著顧老爺,開口道:“叔父不生氣?”
“我為什么要生氣?”
顧老爺看著陳清,笑著說道:“我不僅不生氣,反而十分高興。”
他自己喝了口茶,開口道:“先前一段時間,我已經瞧了出來,你這人腦子不笨,但卻擔心你性格軟弱,將來可能護不住盼兒。”
“今天來看,我又能放心不少。”
陳清接過茶水,喝了一口,抬頭看了看顧老爺。
顧老爺伸手拍了拍陳清的肩膀,笑著說道:“老夫大概能猜到你在擔心什么,放心,放心,你家里的事情鬧成這樣,其實…上不了臺面。”
“你父親更不可能把這些事情鬧到人前。”
顧老爺低頭喝茶:“反正我也沒有指望你父親,當真為顧氏做點什么,既然無欲無求,也就不怕得罪他了,而且今天這件事,很快就會送到他的桌案上,到時候。”
顧老爺看著陳清,呵呵笑道:“他說不定還得反過來,盼著我不要到處說出去,畢竟賢侄你不認識官場的人。”
“我可是實打實的認識好幾個御史。”
陳清一怔,隨即釋懷一笑。
“我原該想到的,叔父能認識京城里的大人物,本事大的很。”
“倒不是本事大。”
顧老爺開口說道:“賢侄大約不知道,我年輕時候并不做生意,是學醫出身,學成之后,曾經四處行醫,在京城里也開過醫館,后來才從京城離開,回到德清來開醫館。”
“再后來,就慢慢成了藥材鋪子,有了現在的安仁堂。”
“這治病救人,自然會認識一些大人物,不過對于他們來說,我也只是個瞧病的大夫罷了,上不得臺面。”
顧老爺回憶往昔,感慨道:“只可惜,我那幾個侄兒,只想著經營藥鋪掙錢,沒有人愿意沉下心思跟我學醫術。”
他嘆氣道:“守拙倒是跟我學了些醫術,只是沒想到,愈發心術不正。”
陳清想了想,開口說道:“這開醫館,跟現在這個偌大的安仁堂,恐怕不是一回事罷?”
顧老爺點頭,“嗯”了一聲。
“開醫館原本掙不了大錢,當初能起家,跟我那把兄有些關系。”
他看著陳清,微微搖頭:“這個以后有機會,再跟你細說。”
顧老爺頓了頓,繼續說道:“往后,你什么也不要想,就繼續住在顧家,你父親那里,我跟那位李夫人都已經給他去信了。”
說到這里,這位德清首富笑著說道:“實話實說,我跟她倒是一個想法,都巴望著你父親真的能把你攆出陳家。”
陳清扭頭看著顧老爺,心里明白了過來。
這小老頭,大概是想讓自己死心塌地的投入顧家的懷抱。
見陳清這個表情,顧老爺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父親的脾氣,知道了這個事之后,一定會惱,說不定用不多久就會找來德清尋你的麻煩。”
“你怕不怕?”
“不怕,真惹急了我。”
陳清自嘲一笑。
“我就去京城刺王殺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