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了,救救我妹妹罷!”
德清縣城外的施粥棚里,一個十三四歲歲的男孩,背上背了一個只十一二歲,臉色蠟黃,又帶了點蒼白的小女孩,他跪在陳清面前,不住磕頭叩首。
他滿臉淚水,哀求道:“只要能救活我妹妹,我愿意給老爺當牛做馬!”
此時,陳清到這里施粥,已經(jīng)是第二天時間,施粥棚外頭,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反正是不要錢的,不管家里遭災(zāi)了還是沒有遭災(zāi),嚴重還是不嚴重,下了這么大的雨,過來喝一碗熱粥總是好的。
一傳十,十傳百,陳清這里的施粥棚,自然就“紅火”了起來。
陳清看了看眼前這臉色蒼白的少年人,嘆了口氣,他上前走到這對兄妹面前,半蹲下來,伸手摸了摸他背著的女孩額頭。
滾燙。
應(yīng)該就是高熱了。
陳清將少年人攙扶了起來,看著他同樣蒼白的臉色,問道:“吃飯了沒有?”
少年人咬著牙,一言不發(fā):“求老爺救救我妹妹!”
陳清點了點頭,開口道:“你跟我來。”
他走在前頭,這少年人背著妹妹,跟在他身后,很快走到了施粥棚旁邊不遠處的一個帳篷里。
剛一靠近這帳篷,就可以清晰的聽到,一聲聲咳嗽聲。
陳清掀開帳篷,往里頭看了一眼,然后指了指里頭一個空位,開口說道:“你們兄妹,先在那里等著?!?/p>
少年人點頭,背著妹妹走進了這帳篷里,剛一進帳篷,他左右看了看,就看到已經(jīng)有十來個人,在這處帳篷里休息,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這些人,多面帶病色。
大水沖過,本來就會有不少人生病,在這個哪怕只是風寒感冒,都有可能要命的年代,集體生病,很可能演化成為大疫。
少年人看到這種情況,他有些遲疑,不過又已經(jīng)沒有什么別的辦法了,只好背著妹妹走到空處。
過了片刻,陳清去而復(fù)返,手里已經(jīng)端了兩碗相對來說濃稠的米粥,他走到兄妹二人面前,將米粥遞了過去:“喝了罷。”
少年人連忙伸手接過,他回頭看了看躺在自己身后,已經(jīng)有些神志不清的妹妹,端著粥碗,對著陳清含淚說道:“老爺,我這碗粥能換成外面放的湯藥嗎?”
陳清搖了搖頭:“外面發(fā)放的湯藥,是預(yù)防的,你妹妹已經(jīng)高燒,喝了多半沒有用處,你們先把這粥喝了?!?/p>
“一會兒,我找大夫來給她診脈?!?/p>
少年人聽了這話,就又要給陳清下跪,陳清搖了搖頭,起身離開:“我去給你妹妹尋大夫,你們倆要把粥喝了,尤其是你妹妹,要是肚子里沒食,什么湯藥怕也不好用?!?/p>
陳清起身離開之后,這少年人把兩碗粥小心翼翼放在面前,回頭將妹妹晃醒。
“阿妹,阿妹,快起來,快起來…”
等陳清領(lǐng)著陸掌柜回來的時候,這少年人已經(jīng)喂自己的妹妹喝了半碗粥,剩下一碗半,依舊放在眼前。
陳清看了看這剩下的一碗半粥,先是嘆了口氣,然后看了看這少年人,回頭對陸慶開口說道:“陸掌柜,就是這女孩,你給診診脈罷?!?/p>
陸掌柜先是應(yīng)了一聲,然后看向陳清,嘆了口氣:“少東家,賑災(zāi)少有診病了,今天已經(jīng)有沒受災(zāi)的百姓,過來找咱們看病來了。”
這個時代的大夫,尤其是有點本事的大夫,診費可不會太低,聽到有這種便宜,附近的百姓自然不可能不來占。
話雖然是這么說,陸掌柜還是蹲下身子,將小女孩的手放平,三根手指,搭在了脈搏上。
幾個呼吸的功夫,陸掌柜就抬頭看向陳清,開口說道:“少東家,這女娃病的很重,單是用板藍根湯,或是清瘟敗毒的湯劑,怕未必能見效?!?/p>
清瘟敗毒的湯劑,就是顧老爺給陳清寫的三張方子之一,也是這個施粥棚目前,治療已發(fā)燒災(zāi)民的主力藥劑。
少年人撲通一聲,跪在了陸掌柜面前,磕頭叩首:“先生救救我妹妹罷!不管什么藥,多少錢,我將來一定還給先生!”
陸慶搖頭道:“不用謝我,這都是少東家的主意?!?/p>
他又扭頭對陳清低頭,向陳清不住磕頭。
“好了,男兒膝下有黃金。”
陳清將他扶了起來,扭頭對著陸慶嘆了口氣道:“陸掌柜,你寫方子罷。”
陸慶應(yīng)了一聲,直接站了起來:“咱們帶的藥材不少,應(yīng)該能找齊,我去直接給找來。”
他轉(zhuǎn)身離開,去尋藥材去了。
陳清留在原處,在這個“病號帳篷”里,轉(zhuǎn)了一圈,問了問幾個人的情況,然后回到了兄妹二人面前,問道:“家里人呢?”
少年人這會兒,正喂妹妹喝粥,聞言啪嗒啪嗒掉下淚來:“爹走的早,這幾天發(fā)水,我娘跟著村里的人一起去攔水,想要保一保莊稼,結(jié)果被水給沖了,當夜就高燒…”
他再也說不下去,身子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陳清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正好,這會兒陸掌柜已經(jīng)提著兩包藥去而復(fù)返,他把藥遞給陳清,然后開口說道:“四碗水熬成一碗水?!?/p>
陳清將藥材,放在這少年人面前。
“聽到陸掌柜的話沒有?我們沒有人手給熬藥了,只能你自己來?!?/p>
少年人兩只手接過藥包,淚雨如下:“我記住了,我記住了…”
此時,陸掌柜已經(jīng)去看別的病人,少年人含著熱淚,抬頭看著陳清,問道:“老爺,你叫什么名字?”
他甚至還不太會用敬語,不過很顯然,他已經(jīng)把陳清,牢牢的記在了心里。
而他的這句話,陳清這一天時間,已經(jīng)聽了許多遍,他也沒有矯情,只是淡淡的說道:“我叫陳清?!?/p>
“在德清安仁堂幫忙?!?/p>
“我叫李十一?!?/p>
他跪了下來,對著陳清低頭道:“老爺?shù)亩髑?,我記下了,將來無論如何,一定報答老爺!”
這一天時間,陳清已經(jīng)接觸過不少百姓,百姓們?nèi)∶?,一般不會特別講究,像是“十一”這種名字,也不是大家族的行輩,多半是因為,他就是某月十一出生。
取名,就是這么簡單。
陳清將他攙扶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去熬藥罷,報答不報答的,等你妹妹好了再說?!?/p>
這李姓少年人很執(zhí)著的搖了搖頭。
“不管妹妹好不好。”
他低頭道:“我都要報答陳老爺?!?/p>
…………
“少東家?!?/p>
又過了一天時間,陳清的病號棚,已經(jīng)擴展到了兩個,施粥棚外排隊的人,更是有增無減,此時,他正在忙著分發(fā)藥材,陸掌柜一路小跑過來,對著他開口說道:“老爺還有洪縣尊他們過來了。”
陳清點了點頭,開口說道:“我知道了?!?/p>
他放下手里的活計,走到幾個“橫幅”前,一一扯了下來。
這些橫幅,大有用處。
雖然百姓們大多不識字,但是總有認識字的,只要有一個認識字,一傳十十傳百,大家才會知道正主是誰。
不過當著洪知縣的面,這種“施恩”就沒有必要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陳清將橫幅收好,也不顧整理身上的泥點子,就在陸掌柜的帶領(lǐng)下,迎上了剛下轎子的洪知縣以及剛下馬車的顧老爺。
見到洪知縣等人,陳清遠遠的拱手行禮:“見過縣尊,見過叔父?!?/p>
洪知縣上前,打量著“欣欣向榮”的施粥棚,他看了好一會兒,才扭頭看向顧老爺,感慨道:“老兄這一次,真是出力不小?!?/p>
說完這句話,他又上前,拍了拍陳清的肩膀,開口笑道:“我果然沒有看錯,陳公子是有能為的,這里被陳公子打理的井井有條。”
顧老爺呵呵一笑:“都是縣尊領(lǐng)導(dǎo)有方?!?/p>
陳清看了看二人,又回頭看了看身后的粥棚。
“我?guī)Эh尊去看一看罷。”
他嘆了口氣,神色也帶了幾分憔悴。
“這里,太多人間疾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