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場大雨,陳三郎母子也在德清困了好幾天,一直到今天,天氣放晴,道路也好走了些,他們母子才在今天返回府城。
這個時候,母子倆都清楚,憑借三言兩語或者武力,已經(jīng)不太可能把陳清帶回湖州府了。
所以,才有了這幾句“好言相勸”。
陳清兩只手攏在袖子里,抬頭看了看眼前的陳澈。
陳家三兄弟里,這位陳三郎的脾氣,其實并不是太糟糕,他對陳清的感情,更多是帶著點可憐,同情的意味。
因此,平日里說話都還算客氣,還一口一個“大兄”。
而陳家那位作為“讀書種子”的陳二郎,平日里見到陳清的時候,往往直呼其名。
因為陳二郎,讀書很好。
換句話說,陳清早年在家里頭不受父親喜愛,一方面是因為他的性格有些軟弱,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在讀書上全無天分。
這種“全無天分”,在尋常人看來可能沒什么,但是在陳昭明這種進士出身的官老爺看來,讀不了書就是蠢笨。
笨人,自然用不著繼承家業(yè)。
也正因為陳三郎性格勉強還可以,所以他才會在這個時間,來到施粥棚門口,對陳清說出這么一番話。
“不好收場?”
陳清淡淡的說道:“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早就已經(jīng)沒有辦法收場了。”
他抬頭看著陳澈,皺了皺眉頭,然后擺手道:“我這里很多事情要忙,沒有精力與你為難,你該上哪去上哪去。”
“要是見著了爹。”
陳清搖了搖頭:“他想怎么辦就怎么辦罷,要是想來處置我,我在德清等著他。”
陳澈聽了這話,臉色都有些變了。
“大兄到了德清之后,全然變了個人一般,連家里人都要不認了嗎?”
陳清冷笑道:“當日,我出門招贅,本來就是離陳家入顧家,這是你母親定下來的事情,如若我贅入顧家,咱們還能算是一家人嗎?”
陳澈大聲道:“那是大兄你自愿的!”
陳清搖了搖頭:“你我易地而處,你會不會自愿?”
這個事情說起來復雜。
連續(xù)幾個月時間,李夫人一直在想方設法做通陳清的“思想工作”,再加上那個時候,陳清的狀態(tài)不怎么對勁,很多時候是渾噩狀態(tài),最終才促成了這件事。
而遠在數(shù)百里之外的陳昭明,之所以能同意這件事,一來是他的確不怎么喜歡陳清這個有些笨的長子,二來就是那位李夫人的影響力了。
陳清說完這句話,不再理會他,而是轉身離開。
“我還有事,你自回府城罷,去跟你娘說,她管不著我。”
陳大公子冷笑了一聲:“再來惹我,我還要打她一頓!”
說罷,他再不看這個親兄弟,扭頭轉身就走,回施粥棚里忙活去了。
此時,德清天氣已經(jīng)放晴,施粥棚里原先不少災民,已經(jīng)返回了家里善后,棚子里還剩下差不多百來個人。
陳清先是來到安置傷病的帳篷,矮身進去之后,左右看了看,很快找到了李十一兄妹倆。
此時,只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已經(jīng)退了高燒,歇息了幾天之后,總算是恢復過來了一些。
李十一見陳清走了過來,連忙上前,就要磕頭,被陳清一把扶住,沒有能跪下去。
“你妹妹好些了沒有?”
李十一連忙說道:“多虧了您還有陸掌柜,我妹妹已經(jīng)退了燒了。”
這幾天,他常常幫著陸掌柜做事情,也學會了一些東西,至少是會稱呼“您”了。
陳清點了點頭,問道:“天氣已經(jīng)放晴,這粥棚估計再有個七八天就要撤了,后續(xù)百姓們也要各回各處,該收拾家里收拾家里,該補種莊稼補種莊稼,你們兄妹有沒有去處?”
李十一聽了這話,臉色變得有些黯然:“老爺,我們一家子是佃戶,我娘走了之后,不知道地主老爺家,還會不會讓我給他種地。”
陳清問道:“你一家,只你們兄妹二人了?”
李十一點頭,忍不住就要掉淚,不過他這個年紀又好面子,撇過臉去,不想讓陳清看到。
陳清看著他,頓了頓,開口說道:“愿不愿意跟我到城里去做活?”
李十一猛地扭頭看向陳清。
陳大公子神色平靜,開口說道:“安仁堂里,需要一些做工的人手,我這幾天在棚子里,挑了幾個無家可歸,無處可去的,準備帶進德清,讓他們去做活做事。”
“進了德清之后,我來給你們安排住處,你們先在安仁堂里做活,將來或許還有別的事情給你們做。”
“你要是愿意,過幾天我就帶你進城去。”
陳清的確在招攬人手。
在這個沒有超凡武力的時代,一個人的力量還是太小太小了,陳清如果始終是自己一個人,可能這輩子都要被落在顧家,沒有辦法脫身。
他需要一些人替他做事,替他慢慢積攢力量。
而這一次水災,就是個很好的機會,畢竟類似于李十一這樣的人,不僅僅是陳清需要他們,他們…也需要陳清。
李十一抬頭看著陳清,猶豫了一下,他才咬牙道:“陳老爺,我可以賣身給你,但是我妹妹…”
“我不想讓她賣身。”
他表情堅毅。
陳清啞然道:“誰要你們賣身了?都不用賣身,只是做工而已。”
“往后你們替我做事,要是不開心了,也可以隨時離開。”
陳清頓了頓,繼續(xù)說道:“連你在內,我已經(jīng)挑了七八個人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過幾天我就帶你們進城里去。”
“你愿不愿意?”
“愿意。”
李十一回答的毫不猶豫,他拍著胸脯說道:“陳老爺是我妹的大恩人,也是我的大恩人!”
這少年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叩首道:“往后,陳老爺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陳清將他扶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多說什么,只說了一個好字。
這些人手,就是他陳某人最初的班底了。
不過他很清楚,選出來的這一批人,也只是初步遴選,這七八個人,將來能有一半堪用。
那么這一趟,就算是大賺特賺了!
…………
另一邊,正當陳清在施粥棚收攬人手的時候,陳澈已經(jīng)跟著母親一起,返回了湖州城。
母子二人花了兩天時間,回到了府城,又在府城歇息了幾天,這天一早,一頂青色的轎子,停在了陳家門口。
李夫人帶著兩個兒子,都在陳家正門口迎接,等見到一個一身青衣,模樣周正的中年人矮身從轎子里走了下來,李夫人兩只眼睛通紅,哭的梨花帶雨。
“老爺!”
這一聲哭喊,可以說是委屈至極。
陳家的老二陳澄,老三陳澈,都上前,畢恭畢敬的跪在地上,對著中年人叩首行禮。
“孩兒拜見父親!”
這中年人自然就是陳清的父親,陳煥陳昭明了。
陳煥看了看母子三人,他輕輕拍了拍李夫人的手背,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二兒子陳澄身上。
“府試準備的如何了?今年能不能過?”
陳澄連忙低頭道:“回父親,孩兒保準能過府試。”
陳煥點了點頭,目光里頗有些欣慰:“要盡快考中生員,備考鄉(xiāng)試。”
陳澄深深低頭:“孩兒遵命。”
李夫人在一旁,咬牙道:“老爺,德清那里…”
“德清那里的事情。我已經(jīng)知道了。”
陳煥背著手,朝著家里頭走去。
“歇幾天之后。”
他扭頭看了看李夫人。
“我便去德清見顧紹,與你討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