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菁如今牙口不好,美色太硬,不大敢吃,吃個肉饅頭解解饞也便是了。
分吃了肉饅頭,把香迷糊的小寶提溜過來,給他講了一回《蘇武持節》。
辛娘子也聽了一耳朵,別說兒子,她都聽得入迷,心里頭高興。
說起來她一開始挺煩這丫頭,煩她打亂自己好好的生活,可如今,她已經有點嫉妒前頭那個嚴娘子。
人家生的孩子多好,聰明漂亮大氣,對弟妹既會規訓,又知道體貼,她不知怎么說,反正從菁娘回來,開始教導小寶也不過月余,可她看著,倒比小寶上一年的學都有用。
辛娘子只顧高興,卻不知楊菁教孩子其實教得也頗煩惱。
不知是不是剛被才得的技能,‘春宮圖1級’影響到,她講個《蘇武持節》都講得戰戰兢兢,總覺得一不注意,好好的手繪歷史故事人物,就要往香艷上去。
小寶可還是個孩子!
楊菁趕緊洗洗睡了,人躺在炕上,隱隱能聽見辛娘子在床上翻來覆去,嘴里嘟嘟囔囔的都是什么張公子,洪秀才,又絮叨要楊振置辦些東西給馬嬸子送去。
“你看看孫郎君家的嬌嬌,早些年也是千挑萬選,這個不中意,那個說人家臉長得不好,如今說給她的只剩下些老鰥夫。”
楊菁默默翻出兩團碎布頭塞上了耳朵。
想當年她那些同事們每逢說起過年都說如渡劫,她天天看笑話,果然把功德看丟了不少,如今輪到她,唉,她寧愿去渡劫。
第二日。
衛所這邊倒是頗為太平。
李開云的案子徹夜了結,她受了十杖,她男人殺女,并意圖殺妻,判徒三年。
是,毒死了個活生生的小孩子,也不過徒三年。
那王明書家竊案也完事了。
王阿福倒是不想認罪,可‘諦聽’的手段,軍中硬漢都受不住,何況是他?
這小子是王明書大哥的幼子,因著他們家里困難,生的孩子太多實在養不過來,自小王阿福就是王明書在照管,名為二叔,干的卻都是當爹的活。
只人心叵測,王阿福明明受了恩,卻偏要嫉妒王明書的親兒子,總覺得二叔待他不過如此。
去年年頭上被幾個狐朋狗友挑唆,欠下一筆賭債,一開始數目還小,他在書畫鋪子里弄些鬼,糊弄一下勉強能還上,后來欠債越來越多,如今已是實在糊弄不住了,便打上他二叔寶貝的主意。
正好最近大家都謠傳說那位盜王燕十三進京,又趕上他二叔要把藏品里唯一一副特別值錢的畫給賣了,他一咬牙,便下了手。
他心里想著,能把事栽給燕十三自然最好,若是栽不了,他自己搞些破壞,放把火毀掉痕跡,最起碼不能讓人懷疑到他頭上。
王阿福想得是挺美。
人在衛所連半個時辰都不到,他偷藏的東西就擺在了衛所的桌子上。
楊菁到時,黃使,小林,周成和一眾刀筆吏都正圍攏著看贓物。
《月下劍舞圖》!
楊菁腳步微頓,面上略有些不自然。
黃使的眼珠子都快要貼上去,小林手都哆嗦:“這要是真跡,咱們可在桌上放了兩套五進的大宅,還得是皇宮邊上的。”
也不怪小林激動,《月下劍舞圖》是千金難求的名畫,如今光是摹本,但凡有些來頭的精品,也要幾百兩銀子。
黃使仔細看了半晌,嘖嘖稱奇:“這筆觸,真有點畫圣一筆萬象,破形傳神的風格。”
一時間,黃輝神思飛馳,“我記得那是五年前?謝公子在集英殿的琉璃瓦上,舞了足一夜的劍。”
“當時他老人家正少年,真是絕音劍在手,似云間閃電,劍風所過之處,集英殿外的牡丹紛紛應聲而下,凌空起舞,那花色襯得他越發的錦衣玉貌,令人心蕩神搖。”
“唉,那天之后,我家娘子,我阿妹,還有鄰居家的阿芙,夢中良人就長了同一張臉。”
黃輝酸不溜丟地哼了兩聲,也便罷了。
“畫圣當時還未有那般大的名氣,只是京城里一個畫技還算不壞的畫師而已。他觀謝公子劍舞,拍案叫絕,揮毫潑墨,所畫便是這‘月下劍舞圖’,畫成,眾人無不驚艷,滿城勛貴爭相追捧,叫價都高到了萬兩金,畫圣卻不肯賣,只道他此生所繪的人物,恐怕再也難勝過此畫。”
“沒半年,他老人家便有了畫圣之名,這些年過去,他也果然再不曾畫出超過這一幅的人物。”
“后來戰亂,得知畫圣南遷,此畫不知所蹤,我還惋惜了許久,沒成想今時今日,竟親眼看到了它。”
楊菁腦海中漸漸也浮現出當時的場景,不由翻了個白眼。
那些起哄的家伙們光顧著好看,也不想想牡丹是先帝為太后所栽,太后極愛,他鬧這一出,太后還得掐著鼻子替心愛的孫子周全,忍痛贊那一場花雨美得很。
謝風鳴眼光還不佳,專門摘了朵大綠色的送給楊盟主,非說是他精挑細選了一夜,所有花里最好的,要親手給她戴。
她肯戴才有鬼!
而且大半夜地被拉去看半宿劍舞,困得兩眼皮打架,腦袋嗡嗡地疼。
叫什么《月下劍舞圖》,還不如叫《牡丹受難記》!
欣賞了一會兒畫,黃輝就讓人把東西收攏好,等結案后才能還回去。
楊菁差點伸手掐了這畫毀滅黑歷史,幸虧還有些理智在。
一行人說了半晌閑話,衛所人漸多起來,楊菁同周成又被黃輝安排去看舊檔。
按照黃使的說法,那檔案里藏了人生百態,每一個諦聽的新人,都是從閱讀舊檔一步步成長起來的,不讀個幾百上千冊,就做不了合格的刀筆吏。
楊菁倒是不知道多讀舊檔對她做刀筆吏有沒有幫助,反正如今看檔案看得多了。
每一個‘案件’,每一個‘兇手’在她眼里宛如透明。
她甚至覺得自己能讀懂這些‘兇手’的所思所想,還不自覺帶出一點漫不經心的嫌棄。
這些兇手留下的痕跡太多,手法太粗糙,簡直破綻百出,讓人懶得多看。
楊菁趕緊喝了兩口茶湯壓壓驚。
兩個人認認真真看舊檔,遇見遭了書蟲毒手的書頁還挑出來修補一番,黃輝看到極為滿意,小林卻是哼哼唧唧地嘆氣。
“最多再過個三月半載,保準不會再有這閑情逸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