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派出所,所長辦公室。
辦公室的裝修風格和阮玉宇本人很像,浮夸且油膩。
紅木辦公桌,真皮老板椅,墻上掛著幾幅不知真假的字畫,角落里還擺著一個碩大的、沒插電的魚缸。
李凡大馬金刀地往那張一看就價值不菲的老板椅上一坐,椅子發出一聲輕微的呻吟。
他示意李青:“坐。”
李青腰桿挺得筆直,站在原地沒動,臉上帶著一絲拘謹。“李所,我站著就行。”
李凡眼睛一瞪,“讓你坐就坐,哪那么多廢話。”
李青一個激靈,這才小心翼翼地拉開對面的椅子,只坐了半個屁股,姿勢比在外面列隊還標準。
李凡看著他那副緊張樣,覺得有些好笑,也沒再嚇唬他,直接開門見山:“說說吧,所里什么情況?”
一提到這個,李青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嘴唇動了動,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李凡的臉沉了下來,手指在紅木桌面上輕輕敲了敲:“吞吞吐吐的干什么?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別逼我揍你!”
這句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威脅,反而讓李青放松了不少。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股腦地把知道的全都倒了出來。
“李所,咱們所……早就爛透了。”
“前任副所長叫張功遠,是個好警察,剛正不阿,就因為不肯跟阮玉宇同流合污,結果被栽贓陷害,現在還在里頭關著呢!”
“還有咱們的指導員閆浩思,快退休了,被阮玉宇徹底架空,什么事都說不上話,整天就在辦公室里喝茶看報紙,就圖個安穩退休。”
“整個滄海派出所,上上下下,全都是阮玉宇一個人說了算,被他經營得跟鐵桶一樣。”
“上面也懷疑過,派人來查了幾次,但根本查不到任何實質性的證據。他太狡猾了,所有臟活累活,都讓梅銳智他們幾個去干,自己手上干凈得很。”
說到這里,李青看向李凡的眼神,充滿了毫不掩飾的狂熱與崇拜。
“要不是您……要不是您今天不按常理出牌,直接一拳把他給干翻了,又從他車里搜出那些東西,當場鎮住了所有人,這事絕對沒這么容易收場!”
聽著李青的講述,李凡表面上不動聲色,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心里卻在冷笑。
什么不按常理出牌,把我當愣頭青呢?
老子才不是。
之所以敢這么玩,上演一出大鬧天宮的戲碼,全靠【悍警系統】這個外掛兜底。
身份識別雷達直接鎖定了阮玉宇的罪證位置,讓他連狡辯的機會都沒有。
至于什么違規搜查、當眾毆打上級……這些程序上的小瑕疵,李凡壓根就沒放在心上。
他那枚金燦燦的一等功勛章是干什么用的?不就是在這種時候拿出來當護身符的嗎?
只要他能把阮玉宇這顆大毒瘤連根拔起,為滄海區除掉一害,市局那幫大佬只會拍手稱快,誰會不開眼地為了這點小事來給他上綱上線?
當然,這些心里話,李凡是不會跟李青這個小菜鳥說的。
他擺了擺手,打斷了李青的彩虹屁,“行了,去把閆指導員喊過來。”
“是!”
很快,一個頭發花白,身材微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舊警服的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他就是滄海派出所的指導員,閆浩思。
閆浩思一進門,看著坐在所長位置上的李凡,眼神復雜,既有震驚,也有掩飾不住的忐忑和一絲解脫。
“李……李所。”
李凡打量了他一眼,暗自搖了搖頭。
這老同志,看年紀也就五十多,但整個人的精氣神已經沒了,眼神渾濁,腰桿也挺不直,渾身上下都寫著“得過且過”四個字。
想來也是被阮玉宇這些年壓迫得狠了,磨平了所有的棱角,只想安安穩穩地熬到退休。
對此,李凡也懶得責怪,人各有志,他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他一樣,是個渾身長滿了反骨的刺頭。
“閆指導,坐。”李凡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閆浩思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下了,同樣只坐了半個屁股。
李凡也不跟他繞圈子,直接開門見山:“阮玉宇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從現在開始,在市局沒有新的任命下來之前,我暫代所長一職,全面接管滄海派出所的工作。你,沒意見吧?”
“沒意見!沒意見!”
閆浩思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連忙表態,“李所您年輕有為,能力出眾,由您來主持工作,我一百個放心!我年紀大了,精力不濟,保證不給您添亂,一切聽您指揮!”
李凡對他的態度很滿意。
識時務,這就很好。
“行。”李凡點點頭,隨即下達了第二個命令,“你去,把所里近三年的所有案宗,全部給我搬到這來。”
閆浩思一愣,但立刻反應過來,沒有絲毫猶豫地站起身:“是!我馬上就去辦!”
看著閆浩思匆匆離去的背影,李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新官上任三把火。
第一把火,燒掉了阮玉宇和他那幫爪牙。
第二把火,就是要把這三年來所有的積壓舊案、可疑冤案,全都翻出來,重新過一遍篩子!
他要讓整個滄海區都知道,天,要變了!
等辦公室里只剩下他一個人,李凡這才不緊不慢地拿起辦公桌上那臺紅色的座機電話,慢悠悠地按下一串熟悉的號碼。
電話響了兩聲,很快被接通。
聽筒里傳來易英哲那中氣十足的聲音:“喂?”
李凡清了清嗓子,用一種沉痛中帶著一絲委屈的語氣,緩緩開口。
“易局,群眾里邊有壞人吶……”
......
與此同時。
廈城,滄海分局,局長辦公室。
紫砂茶盤上,茶香裊裊。
分局局長梅康平端著一杯剛泡好的鐵觀音,卻沒有喝,只是皺著眉頭,長長地嘆了口氣。
“唉,老藍,這政策一動,我頭發都掉了不少!”
他對面,坐著的是分局政委藍嘉榮,聞言也是一臉苦笑。
“是啊,滄海區這邊好幾個地方都要搞經濟開發,市里省里都盯著,治安問題是重中之重。”
“這回市局對咱們分局的人事調整,雷聲大雨點小,看著換了幾個部門領導,其實還是老樣子,壓力最后全壓到咱們頭上了。”
梅康平將茶杯重重放下,杯中茶水一蕩。
“想要搞發展,就得先刮骨療毒!有些盤踞多年的害群之馬,必須連根拔起,不然今天按下去,明天又冒出來,治標不治本!”
藍嘉榮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想動他們,談何容易。”
兩人一時都有些沉默,辦公室里的氣氛顯得有些凝重。
片刻后,梅康平像是想起了什么,話鋒一轉。
“不說這些煩心事了。市局那邊,最近倒是動靜不小,接連辦了好幾件大案,聽說省廳都點名表揚了,風頭正勁啊。”
藍嘉榮眉毛一挑,來了興致:“說到這個,就不得不提那個叫李凡的小子了,簡直就是個傳奇人物。”
他伸出手指,如數家珍般地說道:“入職不到一個月,二等功、一等功各一枚!抓的違法犯罪分子,據說零零總總有幾百號人,里面還不乏重犯要犯!死在他手上的,聽說都有十幾個!”
“尤其是前段時間那個轟動全市的‘3.16連環奸殺案’,那兇手讓專案組都束手無策,結果卻被他當街給拍成了肉泥……”
說到最后,即便是沉穩如藍嘉榮,語氣里也滿是驚嘆與不可思議。
這履歷,輝煌得不像是真的!
聽著老搭檔的感慨,梅康平的臉上卻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帶著幾分得意。
“哈哈,老藍,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藍嘉榮一愣:“什么意思?”
梅康平端起茶杯,美滋滋地抿了一口,這才慢悠悠地說道:“前幾天在市局開會,我好一頓賣慘,就差抱著易局的大腿哭了,又主動讓出去幾個下屬單位的先進評選名額……”
“然后呢?”
“然后?”梅康平嘿嘿一笑,一拍大腿,“這小子,現在已經是咱們滄海區的人了!我把他要過來了!”
“噗——”
藍嘉榮一口茶沒咽下去,直接噴了出來,也顧不上擦拭,瞪大了眼睛:“還有這回事?你什么時候辦的?我怎么不知道!”
梅康平臉上得意更甚:“這么一員猛將,當然要先下手為強!我斷定,這小子只要來了咱們滄海區,必定是一條攪動風云的猛龍!”
藍嘉榮先是震驚,隨即卻冷靜下來,緩緩搖了搖頭。
“老梅,你這步棋,怕是走得有些急了。”
他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我承認這小子是個人才,是把尖刀。但咱們滄海區是什么地方?跟島內那種治安環境完全是兩碼事!”
“”這里城中村遍地,外來人口過百萬,各種勢力盤根錯節,水深得很!”
“他一個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就算再能打,再會破案,猛龍過江,也得先盤著。想在短時間內打開局面,取得什么成績,怕是……”
藍嘉榮的話還沒說完。
“砰!”
辦公室的門被人從外面猛地撞開。
一個年輕的刑警連門都來不及敲,滿頭大汗地沖了進來,臉上滿是驚駭與焦急。
“局長!政委!出……出大事了!”
梅康平和藍嘉榮同時眉頭一皺。
“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梅康平喝道。
那刑警喘著粗氣,也顧不上挨訓,急聲道:“市局剛來的電話!滄海派出所那邊,發生巨大變故!”
“新……新上任的副所長李凡,就在剛才,他剛到任,就把所長阮玉宇給……給逮捕了!”
“什么?!”
梅康平猛地站了起來,眼中滿是震驚。
而一旁的藍嘉榮,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端著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中,嘴巴微微張著,臉上的表情精彩到了極點。
啥玩意兒?
我他媽剛說他短時間內怕是沒什么建樹……
結果他一到任,就把自己的頂頭上司,一個派出所所長給抓了?
這操作……是不是有哪里不對?
藍嘉榮感覺自己的臉頰火辣辣的,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梅康平畢竟是局長,震驚過后,立刻恢復了冷靜,他眼神一凝,聲音變得無比嚴肅。
“人贓并獲,是否屬實?”
他問到了最關鍵的地方。
那名刑警冷汗涔涔而下,連忙回答:“回局長,據說是人贓并獲!雖然……雖然抓捕的流程上存在一些瑕疵,甚至是……違規操作,但滄海派出所那邊言之鑿鑿,說證據確鑿!我們的人已經在趕去核實的路上!”
聽到“人贓并獲”四個字,梅康平的瞳孔驟然一縮。
他背著手,在辦公室里來回踱步,臉色陰晴不定。
藍嘉榮也放下了茶杯,神情凝重地說道:“這個阮玉宇,我們早就懷疑他有問題,暗中也讓紀委的同志查過幾次,但這家伙滑不溜手,什么證據都沒留下。沒想到……”
沒想到,被一個剛來的愣頭青,用最簡單、最粗暴的方式,直接給掀了個底朝天!
梅康平猛地停下腳步,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與決斷。
程序瑕疵?違規操作?
跟一條盤踞在滄海區十幾年的毒蛇比起來,這些都他媽是細枝末節!
只要能把阮玉宇這顆毒瘤拔掉,他寧愿親自去市局給李凡擦屁股!
“走!”
梅康平抓起桌上的帽子,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去滄海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