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里。
沈若冰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像是想用溫熱的液體驅散心里的寒意。
她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嘆了口氣。
“還不是因為我那個不爭氣的弟弟。”
一提起弟弟,沈若冰的臉上滿是疲憊和無奈。
“沈成平他又闖禍了?”梁小慧皺起了眉。
沈若冰的弟弟沈成平,她也認識。
一個二十歲的大小伙子,高中沒讀完就輟學在家,整天游手好閑,不務正業,還染上了賭博的惡習,就是個標準的扶不起的阿斗。
“何止是闖禍。”沈若冰苦笑一聲,“昨天,他不知道又在外面欠了多少賭債,回家跟爸媽要錢。”
“我爸媽不給,他就……他就在家里亂翻,走之前還把家里砸得亂七八糟,說再也不回來了。”
“什么?他還敢搶錢了?!”梁小慧氣得一拍桌子,“這都算搶劫了!就該報警抓他進去關幾天,好好長長記性!”
“報警有什么用……”沈若冰搖了搖頭,神色更加黯然,“就在我出門來見你之前,我接了個陌生電話,說我弟在他們手上,讓我準備點錢去唐村贖人。”
“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可能是他跟狐朋狗友合起伙來騙錢的……”
沈若冰話還沒說完。
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驟然劃破了兩人間的談話。
嗡——嗡——
沈若冰的手機在桌面上劇烈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著一個陌生的號碼。
她柳眉微蹙,又是這個號碼!
“快接啊!可能是騙子!”梁小慧在一旁催促道。
沈若冰深吸一口氣,指尖顫抖著劃開了接聽鍵。
她剛把手機放到耳邊,電話那頭就傳來一個驚恐萬狀、帶著哭腔的求救聲!
“姐!救我!姐!我不想死啊!救我!”
是沈成平的聲音!
“成平?!”沈若冰猛地站了起來,聲音都在發顫,“你在哪兒?你怎么樣了?”
話音未落,電話立刻被另一個人搶了過去,一個粗礪而兇狠的男聲,帶著不耐煩的語氣,陰惻惻地響起。
“聽到了?你弟弟現在在我手上。”
沈若冰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渾身冰冷,“你……你們是誰?想干什么?”
“少他媽廢話!”對方惡狠狠地罵道,“十萬塊!今天晚上十二點之前,帶錢到唐村!錢到人走,敢耍花樣,你就準備給你弟收尸吧!”
“十萬?!”沈若冰大腦一片空白,“我……我沒有那么多錢!我一時半會兒去哪兒湊那么多錢啊?”
“沒錢?”電話那頭的男人冷笑一聲,“那就是他的命不值錢了!”
緊接著,電話里傳來一聲清脆的響亮的耳光聲!
“啪!”
“啊——!”
沈成平的慘叫聲,如同利刃般穿透聽筒,狠狠刺進了沈若冰的心臟!
“不要!”沈若冰的心理防線瞬間崩潰,她對著電話凄厲地哭喊起來,“不要動他!求求你們不要動他!我給錢!我給!我馬上去籌錢!你們別傷害他!”
似乎很滿意她的反應,電話那頭的男人這才慢悠悠地說道:“這就對了。記住,別耍花樣,更不許報警!”
“要是讓我們看到條子,我保證,你這輩子都別再想見到你弟弟!”
“我……我不會報警的!我保證!”沈若冰哭著保證。
“哼。”對方冷哼一聲,直接掛斷了電話。
嘟…嘟…嘟…
聽著手機里傳來的忙音,沈若冰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空了。
手機從她無力的手中滑落,“啪”的一聲掉在桌上。
她整個人癱坐回椅子上,臉色白得像紙,漂亮的眼睛里蓄滿了淚水,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著,嘴里喃喃自語。
“怎么辦……怎么辦……十萬塊……我去哪里弄十萬塊……”
一旁的梁小慧,已經徹底被這突如其來的驚變嚇傻了。
她呆呆地看著自己最好的朋友在短短幾分鐘內,從一個光鮮亮麗的都市白領,變成了一個絕望無助、瀕臨崩潰的可憐人。
綁架?贖金?收尸?
這些只在電影里出現過的情節,竟然就這么活生生地發生在了自己身邊!
“冰冰,你別慌!”
短暫的震驚過后,梁小慧猛地回過神來,她一把抓住沈若冰冰冷的手,“我們報警!馬上報警!”
“不行!”沈若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甩開她的手,哭著搖頭,“不能報警!絕對不能!”
“為什么不能?!”梁小慧急了,聲音都高了八度,“這是綁架!是勒索!你報警,讓警察去救他啊!”
她腦子里第一個閃過的,就是李凡那張可惡又讓人安心的臉。
這種事,他肯定有辦法!
“他們說了,報警就撕票!”
沈若冰哭得泣不成聲,抓著自己的頭發,幾近崩潰,“小慧,我不敢賭……那是我親弟弟啊!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爸媽……我爸媽肯定也活不下去了!”
梁小慧被她吼得一愣,滿肚子的話全都堵在了喉嚨里。
她想罵沈成平那個混蛋就是個無底洞,死了活該!
可看著沈若冰那張絕望的臉,這些刻薄的話,她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是啊,那是她的親弟弟,是她父母的命根子。
這種血脈親情,哪是說斬斷就能斬斷的?
沒轍,清官難斷家務事!
說多了,自己反而變成了挑撥離間的惡人!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涌上心頭。
“十萬塊……我上哪兒去弄十萬塊啊……”沈若冰抱著頭,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桌面上,“怎么辦啊小慧……我該怎么辦……”
她抬起頭,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充滿哀求地望向了梁小慧。
那眼神,像一個溺水的人,抓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梁小慧看懂了。
她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試圖用玩笑的語氣來沖淡這沉重的氣氛:“你看我干嘛?把我打包賣了也湊不齊十萬啊!”
“說實話吧,雖然我平時吃我姐夫的,喝我姐夫的,但我平時花錢大手大腳,對錢根本沒什么概念,我全部存款也就六萬多,不到七萬……”
沈若冰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睛里,驟然亮起了一絲微弱的光。
“夠了!夠了!”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梁小慧的手,冰涼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小慧,我……我這些年自己也存了點錢,大概七萬多,不到八萬。你……你能不能先借我兩萬?我求求你了!等我發了工資,我馬上就還你!”
梁小慧沉默了。
兩萬塊錢她不心疼!
她只是覺得,這錢借出去,就等于扔進了水里,連個響都聽不見。
沈成平就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這次是十萬,下次呢?
用錢去填補賭徒的窟窿,永遠沒有盡頭。
這根本不是在幫沈若冰,而是在把她往火坑里推得更深。
可是……
她看著眼前這個哭得梨花帶雨,幾乎要跪下去求自己的好閨蜜。
從大學到現在,她們認識快七年了。
她心情不好的時候,是沈若冰陪著她通宵喝酒,一醉解千愁。
她第一次上手術臺緊張得發抖,也是沈若冰在外面等了她整整八個小時......
梁小慧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臉上的糾結和猶豫一掃而空。
她猛地抓起桌上的包,站了起來。
“走,取錢去!”
沈若冰愣住了,淚眼婆娑地看著她:“小慧,你……”
梁小慧一把將她從椅子上拽了起來,眼神堅定得不容置疑。
“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
“我跟你一塊去!”
......
同一時間,滄海派出所。
休息了大半天,李凡渾身的骨頭都快閑出銹了。
所以雖然沒案子,但還是派出所呆著舒服!
他學著電視里老領導的派頭,雙手往身后一背,邁開八字步,嘴里哼著不著調的小曲兒,開始在派出所里溜達“夜巡”。
值班室、戶籍科、檔案室……他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地看過去。
所里的兄弟們雖然剛經歷了一場大仗,但此刻在值的一個個都精神抖擻,坐在自己的崗位上,該整理卷宗的整理卷宗,該盯著監控的盯著監控,沒有半點松懈。
李凡看得直點頭,臉上露出老父親般欣慰的笑容。
這支隊伍,總算有點樣子了。
他這副做派,自然也落在了值班警員的眼里。
幾個年輕的輔警看得想笑又不敢笑,一個個憋得臉都紅了。
經過戶籍大廳窗口時,一個膽子大的女警終于沒忍住,撐著下巴,笑吟吟地調侃道:“喲,李所,您這大晚上的是在體察民情呢?”
李凡腳步一頓,老臉難得地有點掛不住,他清了清嗓子,板起臉教訓道:“工作時間,嚴肅點!沒看我檢查工作呢嗎?”
“是是是,李所長辛苦了!”那女警嘴上應著,眼睛里卻全是笑意,“您這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位省廳的大領導下來視察了呢!”
“去去去,沒大沒小的。”李凡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最后只能黑著臉,加快了腳步,落荒而逃。
背后傳來一陣壓抑不住的噗嗤輕笑聲。
李凡溜達到燈火通明的綜合服務大廳,準備找個地方喝口水,卻一眼看到指導員閆浩思正站在服務臺前,跟一對看起來愁眉苦臉的中年夫婦說著什么。
那對夫婦年紀約莫四五十歲,男的穿著洗得發白的工裝,臉上刻滿了風霜,女的眼眶紅腫,手里緊緊攥著一張紙巾,神情又是焦急又是無助。
“老閆,怎么了這是?”李凡走了過去。
“李所,你來了。”閆浩思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星,連忙招了招手。
他指著身前的夫婦,給李凡介紹道:“這位是沈建國,這位是曾水香,他們是來報案的。”
李凡的目光落在那對夫婦身上,而兩人一聽他是所長,雖然看著年輕,但他們眼神里依然瞬間燃起了一絲希望。
沈建國嘴唇動了動,搶著說道:“警察同志,我們是來報案的!我兒子……我兒子他,失蹤了!”
閆浩思在一旁嘆了口氣,壓低聲音解釋道:“我問清楚了,他兒子叫沈成平,二十歲,成年人了。昨天從家里拿了些錢就跑了,說是再也不回來了。這……”
老閆沒把話說完,但意思很明顯。
這根本構不成失蹤立案的條件。
一個成年人,自己離家出走,警察上哪兒找去?
更何況還卷了家里的錢,十有**是找地方瀟灑快活去了。
除非他失聯超過四十八小時,或者有明確證據表明他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脅,警方才能介入。
李凡一聽,眉頭也頓時下意識地皺了皺。
這種類型的失蹤......
他兩世為人,這種家長里短的“失蹤”案,他還真沒怎么碰過,一時間也提不起太大興趣。
而沈建國和曾水香也聽出了閆浩思的言外之意,臉上的希望瞬間黯淡下去。
曾水香再也忍不住,眼淚“唰”地就流了下來,帶著哭腔哀求道:“警察同志,我們不是心疼那點錢!”
“我那兒子不爭氣,從小就不學好,現在又染上了賭博,我們是怕他拿著錢在外面亂來,被人騙,或者……或者惹出什么更大的禍事啊!”
沈建國也是一臉的懇切,聲音沙啞:“是啊警察同志,求求你們幫幫忙,找到他,把他帶回來,我們只想看著他,別讓他走上歪路啊!”
嗯?賭博?
嘶!那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
閑著也是閑著!
看著兩位老人那幾乎要跪下去的姿勢,聽著他們那充滿絕望和擔憂的哭求,李凡當即咧嘴。
“行了行了,別哭了,多大點事。”
一句略顯不耐煩的話,卻讓沈建國和曾水香的哭聲戛然而止,老兩口都眼巴巴看著他。
李凡最見不得這個,他呲了呲牙,干脆利落地說道:“不就是找個人嗎?告訴我,你們兒子平時都喜歡去哪兒?有什么狐朋狗友?我正好閑著沒事,幫你們去找找看。”
閆浩思在一旁張了張嘴,想說這不合規矩,但看著李凡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把話咽了回去。
算了,這小子向來不按常理出牌,只要是做好事,規矩不規矩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沈建國和曾水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應過來后,臉上瞬間爆發出巨大的狂喜。
“謝謝!謝謝警察同志!您真是個好人!”沈建國激動得語無倫次,一把抓住李凡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警察同志,我兒子他……他這段時間老是往一個地方跑!”
“唐村!他肯定去唐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