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蘭夜節的夜市在葉卿棠怦跳的心動中迎來尾聲,傅懷硯在畫舫暗處找到發絲被風吹得浮動的葉卿棠,他禮貌客氣,仿佛剛才發瘋吻她的人跟自己毫無關系,“葉小姐,馬車已經來了,我送你們回吧。”
馬車穩穩停在畫舫泊岸的柳蔭下,車夫早已垂手侍立一旁。夜市鼎沸的人聲隔著河岸柳堤,已化作一片模糊的喧囂背景。
“葉小姐,請。”
傅懷硯的聲音聽不出絲毫波瀾,他抬手示意,動作流暢自然。
她幾乎是屏著呼吸,刻意避開他伸來的手,也避開那雙在夜色里依舊沉凝得令人心悸的眼眸,只低低道了聲,“多謝傅大人。”
她扶著雙兒的手臂,幾乎是逃也似的,迅速登上了那輛寬敞卻異常安靜的馬車。
車簾落下的瞬間,她緊繃的脊背才微微松懈,將自己藏入車廂內昏暗的光影里。
雙兒緊挨著她坐下,小手依然擔憂地攥著她的衣袖,大眼睛在昏暗的光線里忽閃,欲言又止。
葉卿棠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特意偏轉投向車窗外被燈籠映照得光怪陸離的街景。
傅懷硯隨后上車,高大的身軀落座在對面的軟墊上,空間頓時顯得逼仄起來。
他身上那股清苦的草藥氣息,混雜著若有似無的硫磺煙火氣,在這密閉的車廂內變得格外清晰,無聲地提醒著方才發生的一切。
葉卿棠下意識地抿了抿唇,那里殘留的微麻與滾燙感,如同烙印般揮之不去。她幾乎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沉甸甸的。
她如坐針氈。
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單調而規律的轆轆聲,襯得車廂內愈發沉寂。
只有遠處偶爾傳來幾聲更夫的梆子響,劃破這令人窒息的安靜。
雙兒終是熬不住這壓抑的氣氛,又見自家小姐側臉繃得極緊,忍不住再次小聲開口:“小姐,您真的沒事嗎?您的手……”
“我沒事,雙兒。”葉卿棠飛快地截斷她的話,聲音刻意放得平穩,帶著一絲難掩的緊繃,“只是有些乏了,到家歇歇就好。”
傅懷硯的目光自葉卿棠緊握的、指節微微發白的手上掠過,最終落回她極力維持平靜的側臉。
他沒吭聲,只緩緩向后靠在車壁上,闔上了雙眼,閉目養神。
馬車駛離了燈火輝煌的鬧市區,轉入相對僻靜的街巷,窗外流瀉的光影漸漸稀疏,黑暗如同濃墨般滲透進來,只有車角懸著的一盞琉璃風燈,散發著幽幽暖光,勉強照亮車內方寸之地。
葉卿棠緊繃的心弦稍稍松弛。
她偷偷吁出一口濁氣,試圖驅散胸腔里那擂鼓般的心跳。借著昏暗的光線,她悄然抬眼,飛快地瞥向對面。
傅懷硯依舊閉著眼,英挺的輪廓在昏黃的燈影下顯得柔和了些許,長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遮住了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
傅懷硯的呼吸平穩,似乎是真睡著了。
葉卿棠心頭一松,指尖無意識地微微松開,那份強撐的鎮定也仿佛找到了一個可以暫時卸下的空隙。她疲憊地垂下眼睫,目光落在自己微微顫抖的指尖上。
就在這時。
傅懷硯毫無征兆地睜開了眼。
那目光銳利如電,瞬間攫住了她剛剛松懈下來的心神。
葉卿棠心頭劇震,慌忙移開視線。
傅懷硯緩緩坐直身體,微微傾身向前。
他身上的草藥氣息驟然濃烈起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再次將她籠罩。
葉卿棠身體瞬間僵硬,呼吸停滯,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個迫近的身影上。她下意識地向后縮,脊背緊緊抵住冰涼的車壁。
傅懷硯深邃的眼眸鎖著她驚惶失措的臉,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捕獵者鎖定獵物。他抬起手,指節分明,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緩慢,朝著她臉頰的方向伸來。
葉卿棠腦中嗡鳴,唇瓣上殘留的記憶瞬間被點燃,灼燙感再次鮮明。她想躲,身體卻僵硬得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只手帶著不容抗拒的氣息迫近。
“傅……”她幾乎失聲。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她鬢邊碎發的一剎那一聲巨響猛然響起。
“砰!”
車身猛地一震,劇烈地顛簸了一下。
那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并非來源于車內,而是車外。
拉車的馬匹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得人立而起,發出一聲凄厲的長嘶,車夫驚惶的呼喝聲與馬鞭的破空聲瞬間撕裂了車廂內令人窒息的沉寂。
葉卿棠被這猛烈的晃動甩得向前撲去,眼看額頭就要撞上堅硬的窗欞。
就在這一瞬,傅懷硯那原本伸向她臉頰的手臂猛地改變了方向,如同鐵鉗般迅捷有力地攬住了她的腰身,將她整個人向后帶離危險,重重地撞回他堅實的胸膛。
一股混合著清苦草藥味、淡淡硫磺味和他身上獨有的、仿佛被夜色浸透的凜冽氣息,再次鋪天蓋地地將葉卿棠籠罩。
她的后背緊貼著他滾燙的胸膛,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他胸腔里沉穩而有力的心跳,隔著薄薄的衣料,一下下撞擊著她的背脊。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和緊密的接觸,讓葉卿棠腦中一片空白,方才強壓下去的驚惶與羞憤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洶涌而上。
葉卿棠甚至忘了車外的驚變,只覺得腰間那箍緊的手臂灼熱得如同烙鐵,燙得她心尖發顫。
她幾乎是本能地掙扎起來,雙手用力推拒著他緊貼的胸膛,聲音因極度的驚嚇和混亂而變調:“放……放開!”
傅懷硯卻并未立刻松手。他一手依舊牢牢箍著她的腰,將她護在懷里,另一只手已迅速撐住因受驚而狂躁不安導致車身劇烈搖晃的車壁,穩住兩人身形。
傅懷硯深邃的眼眸瞬間褪去了方才的深沉與試探,變得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銳利地穿透翻飛的車簾縫隙,掃向巨響傳來的方向。
車廂外,人聲嘈雜,腳步聲凌亂,隱約還夾雜著某種碎裂和金屬碰撞的刺耳聲響,飛揚的塵土氣息混合著淡淡的硝煙味道彌漫開來。
傅懷硯薄唇緊抿,下頜繃成一條冷硬的線,周身散發出一種令人心悸的肅殺之氣。
不遠處,一座茶樓火光沖天,濃煙滾滾而起,碎裂的木片與瓦礫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