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卿棠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她猛地攥緊了手中的布條,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幾乎要將那柔軟的布料撕裂。
布條粗糙的紋理深深勒進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刺痛,才勉強將她從那種幾乎窒息的揪心中拽回幾分。
她急促地吸了一口灼熱的空氣,那空氣里混雜著硝煙、焦糊和血腥的氣味,嗆得她喉嚨發緊。
“姑娘,火……火好像更大了……”老伯渾濁的眼睛驚恐地睜大,望向茶樓方向,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葉卿棠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心猛地一沉。
茶樓二層的一角在一聲刺耳的呻吟中轟然塌陷,巨大的火球裹挾著燃燒的碎片沖天而起,如同地獄之門洞開,灼人的熱浪帶著毀滅的氣息撲面而來,燎得人臉頰生疼,發絲都似乎要卷曲起來。
“傅……”
一個名字幾乎要沖口而出,又被她死死咬住下唇咽了回去。那瞬間塌陷的火光中,她甚至不敢去想象里面的情形。
就在這時,幾個灰頭土臉、衣袍焦黑的侍衛架著兩個昏迷不醒的人,跌跌撞撞地從濃煙深處沖了出來,其中一個侍衛的肩頭赫然插著一截斷裂的木刺,鮮血浸透了半邊衣裳。
他們踉蹌著經過葉卿棠身邊,其中一個嘶聲喊道:“快!快抬到空地上!里面……里面還有!”
葉卿棠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狠狠擰了一把。
她強迫自己將目光從那幾個傷者身上移開,重新落在眼前的老伯身上,聲音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微顫,“老伯,別怕,這邊暫時安全。雙兒,再檢查一下老伯的脈搏。”
雙兒紅腫著眼睛,依言上前,小手顫抖著搭上老伯的手腕。
葉卿棠則迅速低下頭,仿佛全部的專注都凝聚在手中的布條上。她用盡力氣撕扯著,試圖將那堅韌的布料撕開更便于包扎的寬度,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慘白。
布帛發出不堪重負的“嘶啦”聲,終于裂開一道口子,像是繃緊的弦驟然斷裂。
葉卿棠動作粗暴地將撕開的布條纏繞在老伯手臂上一處被火星燎出的水泡上,力道失了準頭,引得老伯痛呼一聲。
“對不住!”葉卿棠猛地回神,指尖的力道瞬間卸去。
她深吸一口氣,那灼熱的空氣帶著鐵銹般的血腥味和濃重的焦臭,直沖肺腑,嗆得她眼眶發酸,她強迫自己專注于指下的動作,重新調整布條,盡量輕柔地包扎。
可遠處火場中心,那一片吞噬天地的赤紅里,又傳來一聲令人心悸的巨響!
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整條街似乎都在震顫,地面傳來清晰的震動。
緊接著是更大的驚呼和混亂的奔跑聲,火光映照下,能看到人影如受驚的蟻群般向外散開。
“柱子!是主梁!主梁塌了!快閃開——!”撕心裂肺的吼叫穿透熱浪傳來。
葉卿棠的手狠狠一抖,剛打好的結瞬間散開。
她倏然抬頭,心臟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提到了嗓子眼,幾乎無法呼吸,目光死死釘在那片塌陷的火海中心。
濃煙翻滾如巨獸的吐息,吞噬著一切,她再也看不到任何清晰的身影,只有狂舞的火焰和扭曲的黑煙。
“丞相大人還在里面!”一個侍衛帶著哭腔的嘶喊如同驚雷炸響在她耳邊。
轟——
葉卿棠腦中一片空白,周遭所有的聲音——老伯痛苦的呻吟、雙兒壓抑的抽泣、火焰的咆哮、人群的哭喊——瞬間被抽離,只剩下那侍衛絕望的呼喊和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撞擊的轟鳴。
攥在手中的布條無聲滑落,沾染了塵土,像一片驟然失去生機的枯葉。
她像是被釘在了原地,渾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與周遭灼人的熱浪形成詭異的對峙。
眼前只有那片煉獄般的火海,濃煙翻滾,烈焰升騰,將最后一絲僥幸也徹底焚毀。
火光在她瞳孔深處瘋狂跳躍,映出最深沉的恐懼。那一直強撐的鎮定外殼,在那聲嘶喊下,寸寸龜裂。
時間仿佛被拉長凝固,又仿佛在瞬間坍塌。
雙兒驚恐的呼喚和拉扯像是隔著厚重的屏障,模糊不清。老伯痛苦的咳嗽也顯得異常遙遠。
直到一片燃燒的木屑帶著灼人的熱浪,被狂風卷著狠狠砸落在她腳邊,濺起的火星燙在她裙角,發出“嗤”的輕響,帶來一絲尖銳的刺痛。
這微不足道的痛楚,卻像一根針,猝然刺破了那層將她凍結的冰殼。
“小姐!您要去哪兒?!”雙兒帶著哭音的尖叫終于穿透了那片死寂的空白。
葉卿棠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兒。
她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動了。
身體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
在雙兒試圖抓住她衣袖的瞬間,她猛地掙脫了那微弱的束縛,像一支離弦的箭,不管不顧地朝著那片最熾熱、最危險、吞噬了那個身影的火海中心沖了過去!
裙裾被疾風卷起,沾染的煙灰與塵土飛揚。火光映著她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那雙總是清冷沉靜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焚盡一切的決絕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方才強裝的鎮定、強壓的擔憂、所有精心構筑的心防,在那聲絕望的呼喊下徹底粉碎,只剩下一個不顧一切的本能。
沖進去!
烈焰的熱浪迎面撲來,如同無數燒紅的針扎在裸露的皮膚上,濃煙嗆得她瞬間劇烈咳嗽,眼前一片模糊的灼紅與黑暗交織。
她幾乎看不清前方的路,只能憑著本能,朝著那侍衛嘶喊的方向,朝著那根主梁塌陷、濃煙最深處的地方,踉蹌著、跌撞著、不顧一切地沖!
“傅懷硯——!”一個名字終于沖破了她死死咬住的唇,帶著撕裂般的沙啞和從未有過的驚惶,被淹沒在火舌狂舞的咆哮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