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滿啃著骨頭的動作，猛地一僵。

那股子熟悉的、廉價的雪花膏混著頭油的膩人味道，讓他胃里一陣翻江倒海般的惡心。

他緩緩轉過頭，只見趙玉茹不知何時，已經換上了一件嶄新的大紅花棉襖，那緊繃的款式，將她豐腴的身段勾勒得愈發惹眼，臉上也精心抹了粉，嘴唇涂得鮮紅，在這塵土飛揚的工地上，顯得格格不入，又分外妖嬈。

她一雙桃花眼，黏膩地在劉滿結實的胸膛和那口熱氣騰騰的大鐵鍋之間來回打轉，嘴角噙著一抹自以為迷人的笑意，扭著腰肢就走了過來。

“滿哥，你這日子可真是越過越紅火了。”

她湊到劉滿身邊，那聲音嗲得能擰出水來，眼睛卻死死地盯著鍋里翻滾的肉塊，喉結不自覺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這么香的肉，就給你一個人吃，多浪費呀……”

然而，劉滿像是根本沒聽見她的話，甚至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他轉回頭，繼續旁若無人地抱著那根大筒骨，將最后一點骨髓用力地吸溜進嘴里，發出“滋溜”一聲響亮的、充滿了滿足感的聲音。

那副完全無視的態度，比直接開口罵人，還要讓趙玉茹難堪。

她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惱怒。

鍋里的肉香，實在是太霸道了，饞得她肚子里的饞蟲，跟造反似的，一個勁兒地往上拱。

她咬了咬牙，索性將身子貼得更近了些，幾乎就要靠在劉滿的胳膊上，聲音壓得更低，吐氣如蘭。

“滿哥，你忘了你以前答應過人家的什么了？”

“只要你今天讓妹妹也嘗嘗這肉味兒，晚上……我那屋的門，保證不鎖……”

這番露骨的暗示，讓周圍幾個離得近的漢子，都聽得清清楚楚，一個個頓時豎起了耳朵，臉上露出了曖昧又看好戲的笑容。

劉滿終于有了反應。

他將啃得干干凈凈的骨頭隨手一扔，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趙玉茹，眼神里沒有半分**，只有冰冷的厭惡。

“趙玉茹，我家的肉，是我用命從山里換回來的。”

他指了指院子里那些還在埋頭吃飯、干得汗流浹背的漢子，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

“這些肉，是給這些肯下力氣、肯流汗水的爺們兒吃的！”

“你一個四肢健全、卻整天只想著不勞而獲的懶婆娘，憑什么吃？”

“想吃肉？可以！明天扛起鋤頭，跟著大家伙一塊兒來挖地基！什么時候你手上磨出繭子了，再來跟我談吃肉的事！”

“滾！”

最后一個字，劉滿說得斬釘截鐵，不帶一絲煙火氣，卻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趙玉茹的臉上！

周圍的漢子們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了一陣哄堂大笑！

“說得好！”

“就是！不干活的，憑啥吃肉！”

趙玉茹那張精心打扮過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她沒想到，劉滿竟然敢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如此不留情面地羞辱她！

所有的算盤，所有的嬌媚，都在這毫不留情的斥罵聲中，碎成了一地齏粉！

羞辱、憤怒、還有那股子對肉食的強烈渴望，瞬間沖垮了她的理智！

“好你個劉滿！”

她猛地一咬牙，眼底閃過一絲怨毒的瘋狂，索性破罐子破摔！

“刺啦——！”

一聲布帛撕裂的脆響！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趙玉茹竟然伸出自己的手，一把扯開了自己新棉襖的領口，露出里面紅色的內襯和一片雪白的肌膚！

緊接著，她一屁股跌坐在地，雙手捂著臉，用一種凄厲無比的哭腔，尖聲叫喊了起來！

“哎呀！沒天理了啊！欺負死人了啊！”

“劉滿這個畜生！他……他看我一個寡婦好欺負，就想占我的便宜！”

“我不肯從他，他就……他就對我動手動腳啊！”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整個院子瞬間鴉雀無聲。

所有正在吃飯的漢子，全都停下了筷子，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堪稱炸裂的一幕。

一個是在村里名聲狼藉的男人，一個是作風放浪的俏寡婦。

這兩人湊在一起，再加上這衣衫不整、哭天搶地的場面，實在是太容易讓人浮想聯翩了。

趙玉茹見自己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哭得更加賣力了，一邊哭，一邊添油加醋地控訴著劉滿的“罪行”。

然而，面對這足以讓任何一個男人百口莫辯的污蔑，劉滿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慌亂。

他甚至發出了一聲毫不掩飾的嗤笑。

他緩緩地伸出自己的雙手，攤開在眾人面前。

那雙手上，因為剛剛才啃完豬筒骨，還沾滿了亮晶晶、黃澄澄的豬油。

“各位叔伯兄弟，都看見了。”

劉滿的聲音，冷靜得像一塊冰，清晰地傳遍了整個院子。

“我剛才一直在吃肉，這滿手，可全都是油。”

他的目光，如同利劍一般，直直地刺向癱坐在地上的趙玉茹。

“她說我剛才對她動手動腳，扯了她的衣裳。”

“那好辦！大家伙兒都來做個見證，讓她站起來，咱們仔仔細細地瞧一瞧，她那件大紅花棉襖上，到底有沒有沾上我這滿手的豬油！”

此話一出，趙玉茹那撕心裂肺的哭聲，戛然而止！

她整個人都懵了，像一只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鴨子，呆呆地看著劉滿那雙油光锃亮的、仿佛是鐵證一般的手。

她腦子里一片空白，怎么也沒想到，劉滿竟然會用這種方式來反擊！

眼看眾人的目光，都開始不懷好意地往自己身上打量，趙玉茹心里一陣恐慌，也顧不上再裝哭了，手忙腳亂地從地上一躍而起，拉了拉衣領，轉身就想溜走。

“站住！”

劉滿一聲斷喝，高大的身影一晃，便如同一座鐵塔，嚴嚴實實地擋在了她的面前。

“怎么？這就想走了？”

他眼神冰冷，步步緊逼。

“今天這事，必須得說清楚！”

“咱們現在就檢查！要是你身上，哪怕有一丁點豬油的印子，我劉滿二話不說，當著全村人的面，給你磕頭認罪！你想讓我怎么賠償，我就怎么賠償！”

“可要是……你身上干干凈凈的！”

劉滿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凜冽的殺氣。

“那對不起！你這就是憑空污人清白！我現在就拉著你去大隊部！去找李隊長評理！我倒要問問，這朗朗乾坤，還有沒有王法了！”

這番話，說得是有理有據，擲地有聲！

院子里的漢子們，都不是傻子，瞬間就反應了過來！

“對！劉滿說的有道理！”

“檢查！必須檢查！”

“好你個騷寡婦，差點就讓你給騙了！”

眾人的風向，瞬間一邊倒，紛紛附和起來，看向趙玉茹的眼神，充滿了鄙夷和憤怒。

趙玉茹被眾人圍在中間，進退兩難，那張臉，一陣紅一陣白，又羞又惱，又怕。

她知道，自己今天，是徹底栽了！

在一片斥罵和哄笑聲中，她再也待不下去，猛地推開擋在身前的一個漢子，捂著臉，頭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一場鬧劇，就此收場。

劉滿看著眾人吃飽喝足，又幫著收拾好碗筷，這才跟李衛國交代了幾句。

他顧不上一天的疲憊，心里惦記著妻女，趁著夜色，又匆匆地朝著上河村的方向趕去。

當他推開丈母娘家的院門時，整個院子都靜悄悄的。

他輕手輕腳地摸進孫巧云她們住的偏房，看到炕上，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正相擁而眠，呼吸均勻。

劉滿的心，瞬間就軟了下來。

他脫掉外衣，悄悄地上了炕，從背后，將妻子和女兒，都緊緊地摟進了自己的懷里。

聞著她們身上熟悉的味道，感受著她們溫熱的體溫，一整天的疲憊與風波，都在這一刻，煙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