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滿和陳秀麗同時轉過頭去。
只見藥店掌柜陳吉福,正黑著一張臉,站在門口。
他的眼神,像刀子一樣,狠狠地剜在陳秀麗的身上。
陳秀麗臉上的囂張氣焰,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的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眼神躲閃,聲音都跟著發虛。
“爹,您怎么來了。”
陳吉福沒有理她,邁步走了進來。
他先是看了一眼掉在地上,沾滿了灰塵和瓜子皮的毛巾。
然后又抬眼看了看女兒那副心虛的模樣,和劉滿那張冷若冰霜的臉。
他心里,瞬間就明白了七八分。
一股怒火,從陳吉福的心底,直沖腦門。
他指著陳秀麗的鼻子,聲音因為憤怒而劇烈地顫抖著。
“我怎么來了。”
“我要是不來,都不知道你現在長了這么大的本事!”
“陳秀麗,你還記不記得你胸前別的是什么!”
“為人民服務!”
“這就是你為人民服務的態度嗎!”
“把顧客要買的東西,扔在地上,還想強買強賣!”
“是誰給你的膽子,是誰給你的臉!”
陳吉福越說越氣,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是供銷社的售貨員,就高人一等了!”
“你是不是覺得,從鄉下來的同志,就活該被你瞧不起!”
“國家讓你坐在這個位置上,是讓你來服務群眾的,不是讓你來作威作福的!”
“你對得起你這份工作嗎,對得起國家給你的這份信任嗎!”
一聲聲的質問,如同重錘,狠狠地砸在陳秀麗的心上。
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難堪到了極點。
周圍的顧客和售貨員,都投來了看好戲的目光。
那些目光,像一根根針,扎得她無地自容。
陳秀麗的眼圈一紅,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被親爹訓斥,只覺得顏面掃地,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陳吉福罵完了女兒,這才轉過身,對著劉滿,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臉上帶著無比真誠的歉意。
“這位同志,實在是對不住。”
“是我教女無方,給你添麻煩了,我替她向你道歉。”
劉滿心里的火氣,本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
可看到老人家這番舉動,他心里的怒火,反倒消散了大半。
他伸手扶起陳吉福。
“老先生,您言重了。”
陳吉福卻搖了搖頭,直起身子,轉身走到柜臺后面。
他親自從貨架上,取了一條嶄新的雪白毛巾,又挑了一個最大最亮的紅牡丹暖水瓶。
他將這兩樣東西,連同劉滿拍在柜臺上的票證,一同遞了過去。
“同志,今天這事,是我們的錯。”
“這毛巾和暖水瓶,就當我給你賠罪了,不能收你的錢和票。”
劉滿聞言,立刻擺了擺手。
“那不行,一碼歸一碼,我不能占您這個便宜。”
他堅持將錢和票證塞了過去。
陳吉福見他態度堅決,也不再推辭。
他收了錢票,親自將劉滿一直送到了供銷社的大門口。
臨別前,他又一次鄭重地說道。
“同志,今天的事,讓你受委屈了。”
劉滿看著眼前這個正直的老人,心里暗暗感嘆。
真是個好人。
他笑了笑。
“老先生,您別這么說,事情已經過去了。”
有了陳吉福這樣的人品作保,劉滿心里徹底踏實了。
以后再有什么山里的好東西,完全可以放心地拿到他那里去賣,不用擔心被坑了。
告別了陳吉福,劉滿揣著懷里那一百五十塊巨款,大步流星地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錢有了,蓋房子的底氣就更足了。
他盤算著,等明天木料和磚瓦一到,就讓那十幾個漢子加緊趕工。
靠山村這邊蓋的木刻楞房子,其實工序并不復雜。
最麻煩的盤炕和砌灶,老丈人家里本來就有,省了不少事。
只要把墻體和房梁搭起來,再把屋頂一封,最多后天,就能讓巧云和寶兒搬回自己的家。
他心里想著事,腳下的步子也越來越快。
不知不覺,就走出了縣城的范圍,四周漸漸變得安靜下來。
大路上,已經看不到幾個行人。
只有冬日午后的寒風,卷著地上的枯葉,嗚嗚地吹著。
劉滿常年在山里打獵,對周圍的環境,有著野獸般的敏銳直覺。
他忽然停下了腳步。
不對勁。
太安靜了。
安靜得連一聲鳥叫都聽不見。
他那雙常年搜尋獵物的眼睛,如同鷹隼一般,警惕地掃視著道路兩旁的枯黃草叢。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左前方不遠處的一片灌木叢上。
那里的幾根枯草,正在以一種極不自然的幅度,輕微地晃動著。
在沒有風的瞬間,這種晃動,顯得格外突兀。
劉滿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
他甚至能隱約聽到,從那個方向傳來的,被刻意壓抑著的呼吸聲。
有人埋伏!
是沖著自己來的!
劉滿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但他面上卻不動聲色,甚至還故意放慢了腳步,裝作一副毫無察覺的樣子,繼續往前走。
他的右手,卻悄無聲息地,探進了棉襖內側的口袋里。
冰冷的槍柄,傳來了讓人心安的觸感。
他一邊走,一邊用身體和手里的暖水瓶,擋住了自己掏槍的動作。
在靠近那片灌木叢的一瞬間,他的腳步猛地一頓。
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不退反進,朝著那片灌木叢就撲了過去!
他動作快如閃電,根本不給對方反應的機會!
“誰!”
一聲暴喝,如同平地驚雷!
灌木叢里的人,顯然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懵了。
一陣手忙腳亂的響動之后,兩個人影,罵罵咧咧地從里面站了起來。
當劉滿看清楚那兩個人的臉時,他整個人,都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