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容見殿內各人都已經陷入到了自己的思緒里,眼里露出得逞的笑意。
宋妃看了一眼怔然著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江映梨,她一拍桌子,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到她身上來。
“好了,都安靜,八字沒一撇的事情,都在胡說八道些什么。”
何止是八字沒一撇,簡直就是沒有八字。
一個人害什么喜?簡直悖逆天理倫常。
宋妃覺得害喜是無稽之談,根本不當回事,揮揮手想要大家散了。
沈竹心嘔了一陣,也緩過勁來,只覺得方才殿內那陣騷亂很是可笑。
懷疑她被下毒了都比懷疑她有孕都來得實在些。
但蘇清容哪能放過這個機會,必定要在今天炒作出一樁驚天動地的趣事。
她佯裝詫異道:“本宮不過隨口一說,但看你這樣,莫不是真的?”
這么大的事兒,大家都好奇,交頭接耳不止,柔福宮里是前所未有的活躍。
宋妃見事情有些不受控制,喝道:“好了!人云亦云就是你們這般!本宮現在就給沈貴人叫太醫來,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待水落石出了,你們再亂說話,本宮宮規伺候!”
殿內終于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盯著沈竹心的肚子,再時不時看一眼江映梨。
江映梨也看著沈竹心的肚子。
沈竹心微微蹙眉,并不喜歡成為人群中的焦點,但更不喜歡卷入什么謠言里。
所以她按捺住想走的心情,決定等太醫到了,當眾給她把脈,平息這荒謬的猜測。
有大事可能要發生,眾人都等得很耐心。
兩刻鐘后,太醫被寒露帶了進來。
“微臣周明川,拜見諸位娘娘與小主。”
“周太醫,你快起來吧,去為沈貴人把把脈。”宋妃隨意吩咐道。
周太醫起身,被寒露引到沈貴人面前。
眾人興致盎然地看著周太醫。
周太醫切了一會兒脈,眉心動了動,聲音有些許激動,“小主近來可是月事不調?”
翠聲代為回答:“小主的日子是月末,本該早就來了,可是一直沒見紅。”
周太醫點了點頭,激動道:“那錯不了了!恭喜小主,您已經有將近一個月的身孕了。”
殿內一瞬間靜得落針可聞。
向來不形于色的沈竹心也繃不住表情了。
她狐疑地看著周太醫,問道:
“周太醫,你入太醫署幾年了?”
周太醫并不知道沈竹心這話里深層的意思,只以為沈竹心是太過驚喜不敢置信,拍了拍胸脯驕傲道:
“小主放心,微臣雖然才入太醫署四年,但微臣已經行醫十五年,區區一個喜脈,不會出錯的。”
沈竹心訕訕抿了抿唇,一時無語至極,不知道該說什么。
這時,殿內響起此起彼伏的道喜聲。
“將近一個月?那不就是上月末嗎,沈貴人好福氣!”
陛下翻別人牌子的時候不多,所以各人都有個印象,這么一說,大家都記起來了,紛紛道喜。
“恭喜沈貴人!”
“恭喜沈貴人!”
……
這些道喜的聲音,真不真心暫且不論,聽得沈竹心實在頭疼。
她又不可能大庭廣眾地說自己從未侍過寢。
眼下周太醫又信誓旦旦地說絕對是喜脈,她真是體會到了什么叫做有苦難言。
但無可奈何間,她已經抓住了關鍵要素。
她這月事,向來一天不錯,這回倒是奇怪。
今日她又屢屢犯惡心,看起來的確像害喜。
何況,周太醫行醫十五年,的確不像是能把喜脈把錯的人。
如果不是她知道自己的情況,恐怕也會將懷孕一事信以為真。
有人,要害她。
沈竹心想明白關竅,頓時手腳一陣冰涼。
她在宮里,處處低調行事,連與人攀談都不曾,誰想用這樣陰損的招數害她?
若今日她信以為真了,前朝后宮,人人盯著她肚子里的這個皇嗣,到來日成了一場空,那便是人盡皆知的假孕爭寵,定會性命不保不說,就連家里也會被牽連。
沈竹心越想,心里涼意愈甚。
幸好,陛下自會知道是怎么回事。
想到這里,沈竹心又鎮定了幾分,往宋妃娘娘那兒看去。
這一看之下,沈竹心又怔住,因為,現在宋妃娘娘的神情,比自己方才的內心還要五雷轟頂。
宋婉言的確也覺得自己可能要被五雷轟頂了。
陛下根本沒寵幸過沈貴人,她肚子里的孩子哪里來的?
后宮里除了陛下哪兒還有別的男人?
難不成還有沒斷干凈的太監?
可沈竹心她也敢?
宋婉言已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壓根沒想過孩子是假的這回事,只一心覺得自己的榮華富貴路要走到頭了。
怎么偏偏是她代理六宮的時候出了這種事呢?
她早就說了,宮權就是一個巨大的黑鍋。
宋婉言看向沈竹心,朝她有氣無力地笑了笑。
在沈竹心看來,宋妃那笑容的意味很明顯,是在說她——你看著是個老實規矩的,怎么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在陛下頭上造次啊。
沈竹心知道她誤會了,壓低了眉眼沖她搖頭,意思是先鎮定。
宋婉言看到這個搖頭,天更塌了。
這不就是沒救了等死的意思嗎?
柔福宮內的氣氛已經熱火朝天,‘肚子’兩個詞在眾人口里跟念咒似的,宋婉言實在受不了了,站起來兩手一揮。
“好了,吵什么吵!有什么可吵的!今日都散了!”
殿內瞬間安靜了,眾妃都訕訕看一眼十分激動疑似嫉妒過頭的宋妃,頭也不敢抬地就走了。
“沈貴人留下來。”宋婉言又道。
眾人頓時又向沈貴人投去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蘇清容壓下眼中一閃而過的得意,攏著袖子,昂首闊步出了門。
江映梨走在人群的最后面,出殿時回眸看了一眼,然后斂去看不清情緒的雙眸,徑直出了門。
眾人都散干凈了,宋婉言把宮人也屏退,直接一個大跨步走到沈竹心面前。
“祖宗!”
沈竹心微嘆,“宋妃娘娘還是不要亂喊了,折壽的。”
宋婉言捂臉,“折壽對我來說是祝福了,先看看能不能活吧。”
沈竹心也懶得再逗她了,徑直道:“娘娘難道沒想過嬪妾肚子里根本沒孩子嗎?”
宋婉言一怔,愣了半晌,終于從自己那已經走到死胡同的思維中抽離了出來。
“誒呦!可是那喜脈……你是說,有人要害你?”宋婉言忽然反應過來。
沈竹心點頭。
宋婉言神色頃刻間變得凝重,一甩袖走到椅子上坐下。
“可你的月事又是怎么回事?還有那喜脈,是周太醫有問題?”
沈竹心搖了搖頭,“嬪妾也不能確定,只是,那人拿這種計謀來陷害,定然不知嬪妾其實根本無寵。所以,嬪也妾輕易不敢暴露端倪,茲事體大,還是要讓陛下知道此事,看他定奪。”
宋婉言點頭,“有道理,先等等,方才一把出喜脈,本宮就著人去長慶宮稟告消息了,陛下……應該會來得很快吧。”
畢竟突然飛出來個孩子。
柔福宮的宮人已經到了長慶宮殿前,將消息傳達給了門口當值的福臨。
福臨一聽,心臟一陣狂跳,這可是他第一次轉達這么大的消息。
福臨一路小跑進殿,都有些失態了。
“陛下!陛下!方才晨會,柔福宮那邊,把出喜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