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這么低沉,江映梨第一反應(yīng)就是先跪下認(rèn)錯。
“陛下,嬪妾知錯了!”
但是,她的膝蓋剛彎下去,就被轉(zhuǎn)身的蕭承瀾一把握住手腕提了上來,還將她整個人扯到他胸前。
蕭承瀾垂首,漆黑的長眸望著她,眼底一片陰翳,聲音深沉而冷冽。
“江映梨,朕今日殺人了,朕當(dāng)著你的面殺人了。”
“陛下......”江映梨張了張口,望著不同尋常的蕭承瀾,小聲說了兩個字就沒能再說出什么話來。
“你怕朕么?”蕭承瀾的指節(jié)輕撫上她的臉頰,“可朕不是第一次殺人,朕坐上這個位置之前,手上早已經(jīng)沾了數(shù)不清的血,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你若今日才開始怕朕,早已經(jīng)晚了。”
江映梨忽然覺得蕭承瀾氣壓這么低不是因為生氣。但具體是為什么,她這小腦袋一時也說不清楚。
不過,她好像能明白怎么說能讓他好起來。
于是她搖頭,黑白分明的清眸定定看著蕭承瀾。
“不是的,嬪妾是怕,可嬪妾不是怕陛下,嬪妾只是怕死而已。”
方才周身散發(fā)著戾氣的蕭承瀾怔了怔,眼底的陰郁緩緩?fù)嗜ィ袷潜┫凇?/p>
“真的么?那你為何方才那樣看著朕?”
很防備,像是一種隨時要逃離他的模樣。
他受不了。
她用那樣的眼神看他,哪怕只是一眼,他就覺得心好痛。
江映梨覺得快在蕭承瀾越抱越緊的懷抱中喘不過氣了,她努力伸了伸脖子,回答道:
“因為嬪妾快嚇?biāo)懒耍瑡彐阍伊瞬钍拢€不知道陛下要怎么罰嬪妾呢,嬪妾嚇得想跑回肅王府躲起來,這樣陛下來肅王府拖嬪妾去受罰,還能想起舊情,寬宥寬宥嬪妾。”
蕭承瀾聽她這番話,眸光顫了顫,感覺心尖好似也在發(fā)顫。
她沒說跑回家躲起來,她說跑回肅王府。
啊......
蕭承瀾眼眸深處漸漸暈染出笑意。
他愛憐地吻了吻江映梨的額頭,“朕怎么舍得罰你呢。”
江映梨倏地睜大了眼睛,“可是,嬪妾把陛下交給我的差事辦砸了,讓蘇修儀和呂才人胡作非為,害得陛下百忙之中還要過來主持大局,陛下真的不生氣,不罰嬪妾嗎?”
“朕本來就要過來。呂才人仗著蘇修儀的勢,蘇修儀仗著蘇家的勢,朕不過來,你都要被欺負(fù)成受氣包了。”
江映梨把臉埋進蕭承瀾胸膛,輕哼了一聲,“嬪妾才不氣呢,她們怎么說嬪妾,嬪妾都生不起氣來,嬪妾一心只想著,要好好完成陛下給的差事,不能出岔子。”
蕭承瀾輕笑,指節(jié)曲起,托起江映梨的臉,讓她看著他,緩緩啟唇:
“這很好,你不需要為旁人的話傷懷,朕才是唯一能牽動你心緒的人,不是么?”
江映梨乖巧地點頭,下巴蹭了蹭蕭承瀾的指節(jié),絲毫沒覺得蕭承瀾這話分外偏執(zhí)。
蕭承瀾眼里的笑意愈發(fā)深了,他輕柔開口,夸贊道:“你今日,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若不是那兩個蠢...那兩個人攪局,那些新人,都會聽從你的安排,這差事,你會辦得很出色的。”
沒有受罰,反而被蕭承瀾夸了,江映梨高興起來。
辛苦半個月,還是有成效的。
“好了,朕還要見大臣,就不在這里與你說話了,你在這兒待一會兒再回昭華殿,太后那里,你就不用去了。”
江映梨疑惑起來,“為什么嬪妾不去太后那兒了?入宮半月還沒拜見過,太后會對嬪妾不滿的。”
“安心,朕會讓福臨幫你轉(zhuǎn)告,就說——”蕭承瀾點了點江映梨眉心,“就說嘉婕妤被朕罰跪在寶華殿了。”
江映梨眨了眨眼睛,忽然明白過來。
今日,呂才人被杖斃,蘇修儀被禁足,出了這樣大的事,可不就是她的責(zé)任么。
現(xiàn)在去給太后請安,定會被太后問責(zé)的。
江映梨兩只眼睛亮亮的:“謝謝陛下。”
蕭承瀾走出偏殿的時候,正殿的聲音已經(jīng)歇止了。
蘇修儀已經(jīng)被帶回去關(guān)著了,其余跪了一地的宮妃都噤若寒蟬。
“都起來吧。”蕭承瀾負(fù)手,信步朝殿外走去。
一邊走,一邊淡聲道:“今日你們都引以為戒,謹(jǐn)記呂才人之事,妄圖興風(fēng)作浪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剛起來的宮妃都謹(jǐn)慎地齊聲道:
“嬪妾謹(jǐn)記教誨。”
“宋修媛, 你帶著她們,去萬壽宮拜見太后吧。”
宋婉言被蕭承瀾點名,頓了頓,心里有些不爽。
她最是討厭薛家的人,能去拜見就不錯了,干嘛還讓她帶隊。
“宋修媛。”蕭承瀾重復(fù)了一遍,語調(diào)不高但極具壓迫感。
“是,嬪妾遵旨。”宋婉言只好趕緊答應(yīng)下來,暗暗不滿地瞥了一眼蕭承瀾。
蕭承瀾走后,她起身,一甩衣袖,伸出染著紅色蔻丹的指尖,點了點因為方才的事情而亂成一團的妃子們。
“都給本宮站好了,按方才的座位,兩列,快一點,快快快!”
宋婉言是一點兒耐心也沒有,吼得一個個妃子無頭蒼蠅一樣亂撞。
她們才入宮第二天,人都沒認(rèn)全,根本就不記得方才自己前后的妃子是誰。
越亂越吼,越吼越亂。
服了,一群白癡!宋婉言暗自腹誹,再光明正大翻個白眼。
花了一刻鐘的功夫,一支小小的隊伍總算是齊整了,宋婉言走在最前頭。
眾人剛走到寶華殿外殿門口,就聞到迎風(fēng)飄來的血腥氣。
而走出殿門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更是讓剛緩過兩分勁兒的嬪妃們倒吸了一口冷氣。
青石磚上有一條血痕,從杖責(zé)的刑凳開始,一直延伸到遠處,七八個宮女太監(jiān)端著水盆拿著帕子跪伏在血痕兩側(cè)擦洗。
而那已經(jīng)空了的刑凳上,沒有干涸的血跡還在往下滴落,又被一盆清水潑灑,沖淡成了淡粉色。
饒是性格招搖的宋婉言也不禁蹙眉捂住了嘴。
若說晨間起來梳妝時,妃嬪們還對拜見太后這件事期待無比。因為這就代表著夜里就可以侍寢了。
但見了這一幕的妃嬪們,心里的期待已經(jīng)被害怕取代。
選秀時遙遙一見的陛下,明明是那樣的君子如玉,如圭如璋,但是,卻也這樣的無情與殘酷。
宋婉言帶著人去萬壽宮。太后一身雍容華貴的墨綠宮裝,姿態(tài)典雅地坐在主位。
但是,她那平靜的眼眸里卻有著深深壓制的怒氣。
皇帝竟然在新人入宮第二日就處罰了蘇修儀,真是豈有此理!
七大世家是利益共同體,現(xiàn)在新人里沒有薛家女,那蘇清容代表的就是世家。
他一個沒有根基的皇帝,敢駁蘇家的面子,那就是公然打世家重臣的臉面!
真是反了!
呂才人那招搖的蠢貨是咎由自取,可蘇修儀不過是要教導(dǎo)兩句妃嬪而已,怎就得了僭越的罪名。
嘉婕妤本就不配站在新妃面前訓(xùn)話,何來僭越!
既然皇帝為了區(qū)區(qū)一個婕妤懲罰蘇修儀,那就不要怪她給她點苦頭吃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