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驟然聽到這個藥名的時候,周勁松還有些意外,他臉上的愕然太過明顯了,就算是戴著白紗布都遮不住。
見他這樣。
祁東悍擰眉,削蘋果的手都跟著一頓,“怎么了?”
周勁松也沒瞞著,他自嘲道,“我這不是瞎了嗎?家里人擔心我以后沒人照顧,便給我介紹了一個相親對象,對方剛托我找杜冷丁這個藥。”
“沒想到,你就給送過來了,也是巧。”
祁東悍把削好的蘋果,遞給了周勁松,微微瞇著眼睛,帶著幾分審視和危險,“杜冷丁屬于管制藥,而且還有強烈致癮的成分,普通人怎么會要這個藥?”
周勁松還真知道一點,“說是她朋友的父親病入膏肓了,普通的去痛片沒用了,要杜冷丁這種管制藥才有用。”
“還是寧大夫給她們說的,你也知道,寧大夫的醫術了得。”
“如果他能推薦這個藥物,說明對方確實是不太行了。”
他的眼睛有些痛,說久了,戴著的紗布便滲透了暗紅色的血跡,這讓周勁松忍不住咬著后牙槽。
祁東悍看到這一幕,立馬要去喊大夫,卻被周勁松給攔著了,他虛弱地拽著他,“不用,習慣了就好。”
“眼球受損是這樣的。”
祁東悍抿著唇,被他拽著的胳膊上肌肉隆起,撐起了襯衣的布料,帶著一個明顯的弧度。
“你還想把杜冷丁讓出去?”
聲音也是冷冷的,甚至還壓抑克制的怒氣。
周勁松抬頭,哪怕是他眼睛看不見,卻能精準無誤的鎖住祁東悍的臉,他苦笑道,“老祁,杜冷丁有成癮的作用,會麻痹神經,而我曾經是一名狙擊手。”
“只要我還想回駐隊,我就不能用杜冷丁。”
“你知道的。”
祁東悍沒說話,在病房內來回踱步,半晌,他才說,“眼睛不是其他地方,太脆弱了,老周,你會被活活的疼死的。”
周勁松抬手摸了摸戴著紗布的眼睛,他語氣堅定,“那我寧愿疼死,也不想不能在回駐隊!”
祁東悍站在病房門口,他個子高,身子也厚重,幾乎是英武的地步。
他盯著周勁松,“非要這樣嗎?”
“嗯。”周勁松溫和道,“老祁,別無選擇。”
“把杜冷丁給我,我會交給趙月如。”
祁東悍不吱聲,只是站在門口,高大的身影被光拖的老長。
像是一頭孤狼一樣。
“這次怎么是你過來了?”
知道祁東悍抗拒,周勁松便換了話題。
祁東悍知道他的意思,好一會才從褲子口袋里面掏出一盒大前門,抽出來一支煙,咬在嘴里沒抽,只是那樣咬著煙蒂,眉梢吊著一縷薄,“被齊長明纏的煩,就跑出來看看你。”
“長明怎么了?”
祁東悍把玩著煙,食指和中指夾著轉,態度也是散漫的,“這小子鄉下的娃娃親要來找他履行婚約,他沒勇氣去退婚,便想走我這邊的路子。”
周勁松也和祁東悍一樣原則性強,他便說,“那這是長明的不對,你跑也是應該的。”
“這小子從當初一入伍,我就覺得他身上少了幾分厚道,如今看來還真是。”
自幼定下的娃娃親,怎么能說散就散。
連一點契約精神都沒有。
祁東悍嗯了一聲,把轉著的煙收了起來裝進了煙盒,懶得提齊長明了,嫌棄晦氣,便說,“那藥我替你給,你安心做手術。”
*
孟鶯鶯和趙月如告別后,因著擔心家里的父親,她便匆匆買了中藥,便往家里趕。
中藥有沒有用,其實孟鶯鶯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很多時候求的是個心安。
她希望父親能堅持住。
在堅持堅持。
孟家。
孟大伯在看到孟鶯鶯離開后,他便直接上門了,不光是他,他帶來的還有墩子。
也就是孟大伯的養子。
當初孟大伯婚后一直要不上孩子,這才收養了墩子,只是后來,孟大伯在有了自己的親生孩子后。
便把墩子給還了回去,只是,這些年兩家一直按照親戚的情分走著。
此刻,孟大伯上門顯然是抱著目的,他還沒進門呢,就聽到里面的孟百川撕心裂肺的咳嗽。
孟大伯自來熟走到桌子旁邊,提起鐵皮暖水壺,抄起搪瓷缸,給孟百川倒了一杯水,遞過去安慰。
“百川啊,你看你這病入膏肓的樣子,瞧著也堅持不了多久,你說你走了,鶯鶯這孩子可怎么辦?”
孟百川看著他把墩子帶過來,就知道對方是來者不善,他吃力的打掉了孟大伯手里的搪瓷缸,“不用你假好心。”
砰的一聲。
搪瓷缸被打翻,滾燙的熱水潑在孟大伯的手背上,燙的孟大伯整個人都跟著倒吸氣。
“孟百川!”
“你別執迷不悟。”
“你都要死了,除了我們這些親人誰還上門看你?你以為你不把房子給我們孟家人,以后孟鶯鶯就能好過嗎?”
“我告訴你,你錯了,你知道整個屯子里面,有多少人盯著你什么時候死嗎?你知道這個屯子里面,有多少人家,想把孟鶯鶯娶回去嗎?”
“孟百川,你清醒點,把鶯鶯嫁給墩子,墩子好歹曾經還是姓孟的,我也姓孟,她嫁過來還是我們孟家人。”
“你走了,你放心,我們孟家上下所有人都會對她好的。”
孟百川冷笑,“如果你真會對鶯鶯好,也不會幾次三番的上門了。”
“姓孟的,你心里的的什么算盤,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被拆穿了真面目,孟大伯也不裝了,“是,我是有目的,但是起碼我姓孟,我就算是想吃絕戶,那我也不會對孟鶯鶯趕盡殺絕。”
“屯子里面一百三十三戶人家,有兒子未婚的有三十三家,你以為那些人就不想吃絕戶嗎?”
“孟百川,你睜開眼看看,你這兩層小樓房,有多少人眼饞,你活著,那一把刀還能威懾他們,你死了,你真以為孟鶯鶯受得住,這兩層樓房?”
孟百川劇烈的喘氣,他說不出來話。
孟大伯一把拽過墩子,墩子雖然瘦,但是人瞧著精氣神不錯,“墩子這孩子,是你看著長大的,人也厚道,把鶯鶯嫁給他,你只管放心。”
孟百川抬頭看著墩子,他是一頭猛虎,哪怕是將死的猛虎,那一雙眼睛也帶著殺氣。
墩子被他這樣看著,有些不自在地喊了一聲,“二叔。”
“你要認我當二叔,就不能娶了鶯鶯。”
“鶯鶯有——”
孟百川話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如果讓自家大哥知道,鶯鶯在駐隊有個娃娃親對象的話,等他死了,鶯鶯怕是出不了屯子。
想到這里。
孟百川頓時把剩下的話給咽了回去,“出去。”
“你們都出去!”
孟大伯不肯,墩子拽著孟大伯出去,還勸他,“爹,你也不想把二叔活生生的給氣死吧。”
誰都知道孟百川要死了,但是孟百川卻不能死在孟大伯的手里。
他若是把孟百川給氣死了,那他等著在屯子里面被人戳脊梁骨吧。
孟大伯意識到什么,回頭沖著孟百川說,“百川,我在給你一次機會,你好好考慮。”
“再一再二不再三。”
“你與其把鶯鶯嫁給東家瘸子,西家傻子,還不如把鶯鶯嫁給墩子,我們自己人——”
他還話沒說完,一個裝重要的粗瓷碗就砸了出來。
“滾!”
孟大伯氣的甩袖離開,“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一轉頭出去,剛好撞上從市里面回來的孟鶯鶯,孟鶯鶯穿著一件白色布拉吉裙子,珠圓玉潤不見骨,乖巧又漂亮。
這讓孟大伯有些恍惚,他下意識地伸手,“鶯鶯啊,真是女大十八變。”
“長這么漂亮,也該嫁人了。”
孟鶯鶯被惡性的夠嗆,她繃著一張玉白的臉,微笑道,“我瞧著大伯也風韻猶存,正是嫁人的好年紀啊。”
說完這話,她根本不去看孟大伯是什么反應,轉頭就跑到了家里,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只有把門關上了,她才能多幾分安全感。
外面。
孟大伯被調侃了一番,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后,孟大伯愣了好一會,去問身旁的墩子,“她那話是什么意思?”
墩子憨憨道,“鶯鶯說你風韻猶存。”
“讓你嫁給我呢!”故意也跟著惡性他。
孟大伯,“……”
孟大伯氣的跳起來打墩子,“你個瓜娃子,我是你爹,我還嫁給你,我嫁給你,你敢娶嗎?”
墩子打量著風韻猶存的老爹,他笑了笑,“爹,你敢嫁,我就敢娶。”
這話一落,氣的孟大伯脫了鞋子,四處追著他打。
屋內。
孟鶯鶯站在門后聽了好一會,確認他們都走了以后,這才后怕地拍了拍胸脯,轉頭進去去找孟百川。
“爸,他們沒為難你吧?”
“鶯鶯,他們沒為難你吧?”
父女二人此刻說了同樣的話。
孟鶯鶯不想讓父親擔心,果斷搖頭,“沒呢,就是把大伯給氣到了。”
“別叫他大伯,他不配。”
提起孟大伯,孟百川就是一肚子氣,兩人都不想讓對方操心,便轉了話題,“你去找你好朋友沒?”
孟鶯鶯點頭,趴在孟百川的肩膀上,“爸,我去找月如,打聽到了一種止痛特別好的藥。”
“你等等我,我一定幫你弄來。”
“而且爸。”孟鶯鶯小聲說道,“我想把家里的房子到時候過戶給月如。”
“房子只要不在我身上,不在孟家人身上,在讓三叔過來看著房子,那這個房子就是安全的。”
孟百川沒想到自家閨女,不聲不響就做了這么大的決定。
“過戶給月如,你可想好了?”
孟鶯鶯點頭,“想好了。”
“一是我了解她,她性子光明磊落,第二是月如是城里人,大伯他們想找月如麻煩也不容易,第三,月如家有錢,也看不上我們家這個房子。”
孟百川也大概知道,趙月如家是大資本家,她也是資本家小姐。
他凝視著孟鶯鶯好一會,這才說,“我家鶯鶯長大了啊。”
“既然你有成算,那就按照你的安排來做。”
“爸希望你和月如能夠好好的。”
這話剛落,外面就傳來喊話聲,“孟鶯鶯,大隊部有你電話。”
孟鶯鶯嚯的一下子站了起來,“爸,肯定是月如那邊藥有消息了,我去接電話。”
“爸,我要是把杜冷丁給弄回來了,你晚上肯定能睡個安穩覺。”
看著自家閨女,那么文靜的一個性子,此刻卻火急火燎的出去,孟百川只是覺得心痛的厲害。
孟鶯鶯去了大隊部,等了五分鐘后,電話機子就叮鈴鈴地響了起來,孟鶯鶯立馬接了起來。
那邊,趙月如聲音跟連珠炮一樣,“鶯鶯,周勁松的戰友給他送了杜冷丁,你快過來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