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金家中的火炕堆砌好了,丁蒲和趙安負責最終檢查,只要他們點頭,那這火炕便可以使用。
陶陽輝發誓他短短十七年的人生就沒有這么緊張過,他看著丁蒲敲敲打打的檢查,最終點了頭。
陶陽輝瞬間放松下來。
之前丁蒲被選中負責火炕一事時,陶陽輝曾跟著幾個帶頭的一起刻薄了他幾句,幸好丁蒲不是個記仇的,沒為難他。
任務完成,陶陽輝和郭自也得離開,康竹青和石土不敢再送東西,只一個勁的拉著石金和石頭真誠道謝。
這是陶陽輝第一次被人真情實感的感謝,他覺得這種感覺不錯,臨走之前又讓康竹青和石土將如何堆砌,堆砌幾個關鍵點說了一遍。
還不忘回頭加了句,“若是遇到有什么特殊情況搞不明白的,就來縣主府尋我。”
郭自回莊園,不和陶陽輝一路,陶陽輝忍了好些天,最終還是在分別前開口:“郭小郎君,我這次的表現還算尚可吧。”
郭自沖他一笑,“陶郎君做事認真負責,自是尚可。”
有了郭自這句話,陶陽輝的心才徹底踏實。
這一次去指導百姓家堆砌火炕,縣主說了都有補貼,一開始陶陽輝還不知道補貼是什么,后頭聽丁蒲說,就是要給他們發錢的意思。
有錢拿的事,陶陽輝自然做的認真。
縣主府不光吃的好,就連做事也有多的錢拿,陶陽輝很喜歡在這里的日子。
康竹青和石土也不能閑,他們巷子人家多,便和孫昌商議,一人負責左邊,一人負責右邊,抓緊時間將整個黎縣的火炕進度往前趕。
爭取讓大家都能過個好年。
石土和康竹青不敢怠慢,有一戶人家灶間結構和自家相差太大,按照陶陽輝教的法子,似乎行不太通。
石土思來想去,想起陶陽輝臨走之前的話,索性懷著忐忑的心情去了縣主府。
石土從沒去過縣主府,一路上都在斟酌自己的言語,也不知道縣主府的人會不會聽他的。
然而,在距離縣主府三米遠的地方時,就有兩個身強體壯,體格健碩的婢女將他攔下問話。
石土緊張的手都在抖,將來的目的說了。
南雙和南喬一聽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往前指了指,“這個事啊,往前頭側門去吧,記得要排隊啊。”
石土不明白什么叫排隊,但又不敢多問,只能往前頭走。
剛走了沒幾步,石土總算明白何為排隊了。
只見縣主府的側門處,烏泱泱的有接近二三十個人站成一列。
原來這就是排隊,石土想。
石土默默的站在隊伍的最后,黎縣人口不多,互相之間大多都眼熟,前面的郎君轉過頭來和石土閑聊。
“我瞧郎君好生面熟,莫不是住在水井巷?”
石土點頭,“正是。”
“難怪難怪,去找孫匠人時似乎瞧見過你。”
二人閑聊起來,才知道這般來排隊的都是來找縣主府家丁的。
石土也嘆息,“這責任層層追,是得認真當心。”
前頭的郎君也同意,“正是這個道理,而且被選為試點也很是不容易,我可不想丟這個臉。”
到了石土,他報了陶陽輝的名字,隨后就見陶陽輝急急忙忙的出來。
“我這兩天一直在擔心,心道別人都有人找,就我沒人找。”
........
緊趕慢趕,火炕終于在過年之前全部完工。
趙安和丁蒲一一檢查,累到不行,丁蒲甚至直接睡了一天一夜。
石金此刻正坐在暖和的火炕上,手指靈活的穿針引線。
不會被凍僵的感覺真好,石金想。
康竹青和石土從地里回來,一進屋就感覺到了暖意。
康竹青嘆了句,“有了這火炕以后,當真是屋子里都有些暖。”
石頭在火炕上舒服的躺著滾來滾去,“我從未想過,冬天還可以這樣暖。”
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石土正打算去灶間繼續做飯,就聽見院門有人敲門。
康竹青和石金瞬間警覺,生怕是那隔壁的江娘子和劉郎君。
石金道:“若是真有人有要緊事,敲門沒人應,定會出聲的。”
果然,那敲門聲持續了好一會,但是就是沒人出聲,見遲遲沒人回應,敲門的人似乎放棄了。
康竹青沒好氣:“今年過年比往年都冷,沒有火坑,只有梁縣令發下來的炭,我看他們怎么熬過去。”
石頭渾身抖了抖,打了個激靈。“這么冷的天,只有一點炭,會被凍死吧。”
“今日可是除夕,他們也好意思來敲門,若是開了門,不光要蹭火炕,只怕還要蹭飯了。”石土這下是見識到了自家鄰居不要臉的程度。
除夕得吃好的,康竹青前兩天就去肉鋪攤子上挑挑選選了兩塊肉,一塊大的是肥瘦相間的,一塊則是用來熬豬油渣的。
昨日豬油渣拌飯,石金和石頭吃的噴香。
今日石土將另一塊肥瘦相間的肉做了兩道菜,一道蒸醬肉,一道灌肉,再加上煮肉時的湯,加些蔬菜進去,再兩道用豬油炒的素菜,這便是一家人的年夜飯了。
四個人圍在火炕上,石金難得抱怨,“怎么做這么多菜,定是吃不完的。”
康竹青只盯著桌上兩道肉菜笑,“吃不完有什么要緊的,這樣冷又不會壞,明日熱熱接著吃。”
石頭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好久沒吃到肉了,聞起來就香。”
石金拍他的腦瓜子,“這一切都要感謝安平縣主,若不是縣主,我們今年怎么能吃的這樣好。”
康竹青和石頭都頗為贊同的點頭,“是要感謝縣主。”
*
梁年告訴林肆,黎縣每年過年都會下雪,今年也不例外。
這是林肆在這個書中的世界過的第一次年,和穿書之前自己一個人的清冷不同,縣主府很有年味。
下人們提前就采買好了年貨,整個縣主府內洋溢著輕快的氣氛,今日就連奴仆們的工作餐也很是豐盛,還人人都有錢拿。
縣主說這叫年終獎。
奴仆們不懂年終獎什么意思,但有錢拿就開心。
林肆頭一次見雪,很是稀奇,還帶著春意堆了兩個雪人。
春意疑惑林肆堆的雪人長相奇怪,“縣主,為何這個雪人鼻子這樣長。”
南方孩子第一次見雪,林肆一口氣又堆了好幾個雪人,就聽婢女來報,梁年和左莜來拜年。
二人提著幾個油紙包,每帶什么多余的東西,見到林肆第一句話便是。
“縣主新年好。”
林肆也回新年好。
左莜將油紙包遞給林肆,表情難得赧然,“聽聞縣主愛吃點心,所以親手做了些點心送過來。”
三人閑聊,沒聊兩句便拐在了民生上。
梁年深嘆一口氣,“縣主對黎縣之恩,無以回報。”
林肆眨了眨眼睛。“梁縣令已經回報了。”
梁年知道林肆是在說瞞報一事,表情倒是毫無窘態,“黎縣收成年年如此,瞞報也不會有人起疑,我人微言輕,于熙河路并說不上話。”
若是突然高產,定會引人注意,這對林肆目前的處境來說,的確很危險。
況且林肆手里還捏著她和阿娘的命,她沒有理由拒絕。
左莜接著拜年,順帶將每周的工作匯報給林肆講。
說完,似乎還隱隱有些擔心。
“錢阿婆會帶著他們過年,每個人都有壓歲錢。”林肆回。
左莜一開始確實是因為被林肆威脅才答應當這群孩子的西席,但是在和這些孩子們的相處中,左莜的真心實意的擔心這群孩子。
說起莊園里的孩子,梁年很是贊不絕口。
梁年和這群小豆丁合作了兩次,一次是化肥實驗,還有一次便是盤炕普及,小豆丁們做起事來認真負責,一板一眼,梁年很是喜歡。
“莊園里的孩子年歲不大,但將來一個個都能寫會算,將來就是白直(1)也做得。”梁年稱贊。
若是在林肆原來的世界,八歲以下正是被父母寵愛的年紀,但是莊園里的孩子不同,他們小小年紀就經歷了許多,為了活下去,他們比一般孩子懂事努力。
林肆喝了一口熱茶湯,“我花費如此精力培養他們,才做個白直?豈不大材小用。”
梁年和左莜雙雙對視,不再接話。
母子二人一直搞不懂林肆的目的,此刻也不敢往深處去想。
話題又繞回過年這件事上。
梁年嘴角揚了揚,“若是黎縣能年年如此,那便再好不過了。”
“那怎么行。”林肆立刻反駁。
“縣主何出此言?”梁年不解。
林肆放下茶湯,“自然是要一年比一年更好,今年是剛能吃飽穿暖,來年便要多吃肉,穿新衣,后年便要孩子都能讀書。”
梁年只當林肆在玩笑,要想做到林肆口中那般,實在是艱難。
“那便承蒙縣主吉言了。”梁年笑道。
“我是認真的,梁縣令且等等看。”林肆抬起頭,目光灼灼的看著梁年。
*
鐘地厭都快忘記過年是什么感覺了。
他隱約記得,每到過年,阿娘和阿父總是會為他做許多的新衣服,桌子上總有吃不完的糖糕,金橘、糖霜玉蜂兒、乳餅。
阿爺會語重心長的對他說,“大郎聰慧過人,是個讀書的好苗子。”
鐘地厭回過神,發現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
郭自在門外大喊,“好啊地厭,你竟在這里偷懶,大家都和錢阿婆一起掛年畫,你還不快來幫忙。”
鐘地厭轉過身,“就來。”
今日的飯食很是豐富,不光有兔子、豚肉,還有豚肺湯,桌子上還有新鮮瓜果。
也許是因得過年,錢遂平時嚴肅的臉龐也柔和了幾分,挨個給孩子們分發壓歲錢。
林肆特地讓婢女用紅繩將銅錢串好,這是大宸的習俗,也稱百歲錢。
孩子們興奮的接過一串串紅繩,“是錢,真的是錢呀。”
錢遂解釋:“過年本就有長輩給孩童壓歲錢的習俗,你們雖已無父無母,既已被縣主買下,自然是縣主給你們發壓歲錢。”
孩子們感動的不行,“我們一定好好學習,報答縣主。”
分發完壓歲錢,孩子們規規矩矩的吃飯,小豆丁們年紀小,吃到好吃的一個個都笑的咧開了嘴。
鐘地厭胃口不錯,多吃了一碗麥飯。
郭自更是食欲大爆發,不過再想吃第三碗時,被錢遂制止了。
“小心鬧肚子。”
郭自委屈,“錢阿婆,那日祝娘子來看義診時,說過我胃口就是比常人大些,我就是吃的多。”
錢遂難道淺笑,“話雖如此,但你已吃了好些兔子和豚肉,連豚肺湯都喝了兩碗,不能多吃了。”
其他的孩子看著郭自這副想吃又不能吃的樣子笑,桌子其樂融融。
鐘地厭也跟著笑,笑完,他盯著手里用紅繩穿起的百歲錢,只覺得,這個年倒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