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好餓。
感覺有點像是在餓得抓狂的時候灌了一桶一升可樂,胃是充滿了,但腦袋里總想著再吃點咸的。
萬塔錘了錘自己薛定諤的胃,決定先看看新開的廚房里有什么,雖然開它只是為了解決自己的饑荒,但好歹是強制綁定了一件祝圣神器,不能一點作用也沒有。
進入廚房的瞬間,一股濃郁的香甜氣味撲面而來。
比面包店用來招徠顧客的香氛更強烈十倍,胃袋里好像瞬間被灌入了一整杯濃稠綿滑,融化了太妃糖進去的牛奶。
眼前的廚房是溫暖的橘色調(diào),小小的火苗在溫暖的壁爐里跳躍,開放式餐臺就在鍋灶旁不遠,餐臺上疊放著雪白的餐巾,每一張餐巾上都用鮮紅和金色的絲線刺繡著蜂的花紋。
在進入房間后,她的身軀立刻縮小——或者說房間以一種不易察覺的方式進行了擴張,剛好適合她坐下。
沒有和制造室一樣的物品清單,沒有顯示任何她可以做的事情,在她坐下的瞬間,浮現(xiàn)在她眼前的只有一個小小的對話框。
“您想吃什么?”
想吃什么?萬塔的腦袋比理性更快做出了回答,對話框啪嗒一聲消失,隨即雪白的橢圓形餐盤出現(xiàn)在她面前。
圓形的米飯倒扣在餐盤上,每一粒都蓬松柔軟,顆粒分明。先澆上去的是一勺熱氣騰騰的肉醬,緊接著是蓋滿了整個半圓形頂端的肉末燒茄子。
茄子片成拇指長的小段,已經(jīng)被醬燒成棕褐色,泛著油糯的光澤,裹滿了切碎的肉末。在小盤旁邊有一盞青菜蛋湯,清澈的雞蓉湯底里浮動著菜心,熱氣騰騰地將鮮味推進空氣中。
中餐,沒有任何道理出現(xiàn)在這里的中餐。
飯煮得不軟不硬,一吃就是那種會在鍋里凝出一層米油皮的新米,茄子已經(jīng)入味透了,在舌尖一抿就化開,變成油汪汪帶著蔬菜甘甜的醬汁。
湯里的蔬菜沒有一點纖維,雞蓉湯清澈得像是水。在飯吃完的瞬間盤子和碗就消失,換成了一個銀箔玻璃的冰激凌杯,里面有一大勺點綴著薄荷葉和草莓顆粒的香草冰激凌和一大勺開心果口味冰激凌。
萬塔吃了一口杯子里的冰激凌,意識到在她自己想出來要吃什么之前,廚房已經(jīng)給了她答案。
雖然胃里沉甸甸的有了東西,但體能沒有繼續(xù)上升,她檢查了一下自己的狀態(tài),基本上明白了這個廚房是怎么運作的。
營巢龍的能量一部分來自進食,一部分來自巢穴的供能,廚房抽取了巢穴的能量生產(chǎn)食物給她吃,本質(zhì)上就是她喂她自己。
不是,有病吧!擱這自產(chǎn)自銷呢!
萬塔拿爪子按了按眉心,廚房最大的作用也就是消耗能量給她的眷屬做飯。
這么看不能說完全沒用,只能說非常不劃算,明明可以靠狩獵和田地建設(shè)生產(chǎn)食物,為什么要用這個不知道換算比率是多少的廚房?
不對,再想想,應(yīng)該還有別的用法。
萬塔窩在座上想了半天,緩緩抬起手,按住那個小小的對話框:“我想……”
“我想吃畝產(chǎn)超過750公斤的抗病高產(chǎn)不倒伏小麥脫粒可種植版本。”
整個廚房好像卡了十秒,然后白色餐盤再次出現(xiàn),一把小麥出現(xiàn)在了盤子上,旁邊還不知所措地澆了一勺糖醋汁作為莫名其妙的擺盤。
“我想吃抗病脫毒土豆刺身未切塊未削皮有芽眼版本,吃半噸。”
“我想吃高產(chǎn)抗旱耐病抗倒伏畝產(chǎn)2000斤以上玉米脫粒可種植版本……”
“我想吃農(nóng)O院改良煙薯……”
廚房肉眼可見地開始失去原來的格調(diào),玉米土豆小麥地瓜轉(zhuǎn)瞬間堆滿了地面,一派北大荒糧倉的豐收景象。萬塔坐在巨量的種子之間,覺得自己要是再許愿就又要低血糖了,她停了停,還是決定許完最后一個愿望。
“我想吃A\K\4……”
在這句話說完之前,整個廚房的火憤怒地熄滅,好像有一只無形的手拎起萬塔,連同著滿地的地三鮮一起噼里啪啦地丟了出去。
“不給吃就不給吃嘛發(fā)什么火,還不許龍有點異食癖了!”
……
天色微微有些明了,草葉上的露水已經(jīng)快要被蒸干,草葉邊緣搖晃著淡淡的金色。
盧西亞諾跌跌撞撞地在這片青草地上向前走,不時撲倒在地。他的一條腿幾乎已經(jīng)沒有皮膚,好像被剝了皮的兔子。
那融化的金雨澆下來的時候他正跑到門前,一條腿被直接淹沒在了金水之中。
按道理這時候應(yīng)該有忠心耿耿的仆人來救援主人,但他和他姐姐不一樣。
那些跟從著主人受她恩惠的管家和仆人他不敢用也用不慣,早就打發(fā)走了。新雇傭來的人手腳不利索,對他也沒什么實在的忠心。
他眼睜睜看著那個跟了他不到半個月的男仆抱起他的禮服外套和里面的錢,跟著人流一眨眼就鉆入夜色中。留他一個人險些被踩踏致死。
黃金和褲子黏在一起,他掙扎著把腿拔出來,血淋淋地爬出賭場。
周圍的混亂讓他不敢久留,早就有強盜和扒手躲在暗處等著打劫這群驚慌失措的肥羊。而沒了身上的禮服也沒了錢他甚至租不到一輛代步的車,只能靠殘腿在荒原上向著莊園跑了半夜。
眼前的天際泛起微微的白色,莊園前的山坡已經(jīng)能看到輪廓。盧西亞諾喘著氣向前爬了兩步,覺得自己實在是動不了了。
一個人形的陰影從泛白的天際慢慢踱近,耳畔傳來裙擺摩擦草葉的聲響。
那個陰影緩緩地走近了。
她還穿著慣常穿的那身黑色長裙,一塊面紗從帽檐上垂落,覆蓋住了上半面龐。自從圖洛奇子爵去世之后,她就沒有改變過穿著。裙擺好像夜的邊角,輕柔地垂落在他的臉頰邊。
盧西亞諾昏昏沉沉的腦袋在看到這張臉時還不清醒,他蜷起身,嘴角抽搐著,露出一個不知道要哭還是要笑的表情。
“姐姐……”他說,“姐姐……”
克拉拉俯下身,拍了拍他覆蓋著草籽的頭發(fā)。“要不要喝水?”她問。
躺在地上的男人猛然一縮,手腳并用地向后退去,籠罩著他腦袋的迷霧隨著這一拍散開,驚恐從里面刺出來。
“克拉拉!”他驚叫出聲,“不!我不要!你別過來!”
他拖著那條血肉模糊的腿,狼狽地在草地上向后蹭著,竭力和面前人拉開距離。
克拉拉直起身,雙手疊在腹前,平靜地看著他像一條蟲子一樣在草地上挪動,在他身邊不緊不慢地跟著他前進。
盧西亞諾翻身爬了大概十幾米,頭顱始終籠罩在她的陰影中。終于他放棄了,猛然停下趴進草地里,肩膀劇烈地聳動。
“滾開!”他抬起那張?zhí)殂魴M流的臉對著克拉拉尖叫,“滾開!我沒有做錯事!我只是想要莊園想要錢!我沒有想殺你!是他們,教會的人說只要把你交出去……”
克拉拉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半晌搖頭輕笑起來。
“你的確勝利了,盧西亞諾,知道為什么嗎?”
她緩緩走近:“因為我實在對你缺乏想象力。我沒想到你蠢到相信他們的許諾,以為除掉我就能繼承這一切,更沒想到你居然膽大到真的會動手殺我。”
她慢慢俯下身來,躺在地上的人瞳孔縮小,忽然死死抓住她的裙擺:“姐姐!”
“姐姐!求求你!想想媽媽吧!”他實在不知道還應(yīng)該說些什么,這個詞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從他的腦袋里浮現(xiàn)出來,“媽媽會原諒我的!你答應(yīng)了媽媽……”
克拉拉慢條斯理地拽住那一小塊裙擺,慢慢把它從盧西亞諾手里拽了出來。“是啊,”她說,“不管多少次她都會原諒你,那你就去找她哭訴好了。”
“……不對,你見不到媽媽,她在神的懷抱里安息,而你,我親愛的弟弟,只能去地獄等我。”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克拉拉從手袋里摸出了什么。她俯身用膝蓋死死壓住盧西亞諾的胸口,一手鉗住他還在掙扎著想要合攏的嘴巴,把摸出來的玻璃瓶整個塞進了他嘴里。
冰冷的液體從瓶子里傾瀉出來,嗆得他開始劇烈咳嗽。
“呃!咕嗚……嗚!”盧西亞諾扼住自己的喉嚨,翻過身猛然弓起脊背,喉頭咯咯作響。
顛茄堿發(fā)作的速度很快,他的肢體攣縮,像是狗一樣不停地流口水,嘴里含糊地叫嚷著什么。
克拉拉看著他撲騰著從地上爬起來,狂奔幾步摔倒,又翻過身打著轉(zhuǎn)爬行,直到草葉上的露水完全干涸,他終于大張著嘴瞳孔渙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不動了。
她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碰過他嘴唇的手,隨便丟在了尸體猙獰的臉上。
再過一會兒就會有提前等在外圍的秘銀鎮(zhèn)民來收拾起這尸體,他們會妥善地安置他,保證他像是那位巨龍主人安排的那樣永遠消失。
拜盧西亞諾所賜,原本有不少人工作的莊園現(xiàn)在冷清得像是一處鬼屋,忠于克拉拉的隨從們被各自遣散,不忠者已經(jīng)在天亮之前聽到了賭場暴亂的消息,卷了錢四散而逃。
當克拉拉回來時地面一團亂麻,只有細微的陽光從露臺照進屋里,也將等在庭中的龍影投入屋中。
“感激您的仁慈,大人。”卡拉說。
萬塔收回望向莊園圍墻的目光,不說葡萄園,就是克拉拉的莊園本身也包含了大片肥沃可耕種的土壤。
比起秘銀鎮(zhèn)那個修梯田都嫌站不下腳的地形,這片莊園是真適合種地。
沒品的歐洲人,有地不種,有飯不做,生吃彩椒,糟蹋東西。
“大人?”
那龍的影子沉靜地垂著頭,似乎在注視著某個不可見的敵人。
克拉拉沉下心來不再多說,她知道那位大人一定是在考慮教會的事情。她吩咐人在自己報仇之后處理掉尸體,這樣盧西亞諾就處于永久的失蹤狀態(tài)。
事實上盧西亞諾現(xiàn)在沒有任何爵位,他的失蹤掀不起什么風(fēng)浪。而自己又沒有正式的逮捕和審判,完全可以待在莊園里繼續(xù)做子爵。但是教會一定會飛快地注意到這一點,再一次咬上來。
不過那位大人一定有處理的方式了。
“您大概有自己的打算,”克拉拉斟酌著話語,“誠然,令塞佛城臣服對您來說輕而易舉,您并不畏懼凡人。”
……我怕死了好嗎,萬塔想,連賭場老板都是精英怪啊。
“但是如果塞佛城失陷,必然會招致都城與樞機的注視。”她說,“后續(xù)的災(zāi)難將無窮無盡。”
克拉拉聽過父親講述龍的故事,那個落魄貴族把大部分錢都耗在了買書上,她知道龍都是天生的君主,絕不會低下頭顱去看其他生靈。
她不確定那位大人是否動了輕而易舉毀滅這座城池的打算。但從個人利益來講,她不希望這里陷入戰(zhàn)火,一半是為了莊園,另一半也是為了她的領(lǐng)民。
龍似乎發(fā)出了一聲輕蔑的笑音,克拉拉的心沉下了下去。她大概猜到她的心思了,人在龍的智慧面前,終究是……
“我答應(yīng)你了。”龍影說,“我確實不打算動塞佛城。”
克拉拉心中一松,下意識地露出了些微笑。她新的主人的確仁慈,無需她解釋,無需她多說,她寬容了自己的試探。
我確實打不過塞佛城啊!萬塔想,你擔(dān)心得確實有點多余了!
從一開始她就打算走迂回的路,只是因為賭場老板突然暴變,這條路現(xiàn)在難走了一點。
教會沒有當面硬搶,就說明他們還處于秩序之中,有各方顧忌,內(nèi)部也不是鐵板一塊。這時候想要保住自身,最好是能拿出讓他們忌憚的東西。
當初獵龍小隊那個寇伯勛爵身上摸出的錢包她還留著,那封羊皮紙信也沒丟,或許她可以仿照那個制式,偽造一封書信給克拉拉背書。
再想想……這是原本的計劃,如今鬧得這么大,她得給那位突然出現(xiàn)的“狂月小姐”也來個解釋。
這么想著,萬塔突然想起賭場莊家死前的那句哀嚎。“克拉拉,”她問,“你知道什么是‘無咒瞬發(fā)者’嗎?”
“我不確定,大人。”克拉拉回答,“我只知道‘無咒瞬發(fā)’是一種天賦,但一般沒有人會用‘無咒瞬發(fā)者’這種粗魯直白的描述來形容有這種天賦的人。”
“輝光與仁慈之神賜福給血統(tǒng)純凈的貴族,使得他們的家族中誕生神圣之子。神圣之子們有獨一無二的天賦,他們不需要吟誦法咒就可以釋放法術(shù)。樞機會收集他們,培養(yǎng)他們,作為神的代行者,現(xiàn)任的樞機卿也同樣是一位神圣之子。但大多數(shù)時候,像是塞佛城這樣的靠近邊境的城鎮(zhèn),沒有機會接觸到他們。”
不需要吟誦法咒就可以釋放法術(shù)嗎?萬塔想。
這可太巧了,龍施法也沒有讀條,誰分得清她和圣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