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強壓著翻騰的情緒,盡量保持語調的平穩,但聲音里已透出不容置疑的冷硬:“我們不是閑雜人員。我找監院大師有事相詢。”
“請讓開,或者代為通傳一聲。”
他報出了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之一——直接面對這寺廟混亂管理的最高負責人。
然而,他的話語和身份,在對方眼中只是一個普通訪客,顯然沒有絲毫威懾力。
“通傳?”另一個馬臉、眼神更顯陰鷙的武僧嗤笑一聲,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監院大師是你想見就能見的?”
“少啰嗦,立刻滾回去!”他的態度極其惡劣,完全無視了江昭寧的要求。
話音未落,這兩個武僧竟不由分說,猛地竄向前來,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就粗暴地推搡江昭寧!
目標明確,動作迅猛,顯然是想用武力強行驅趕這個“不識相”的闖入者。
“你們干什么!”林方政和秦怡同時驚呼,秦怡更是嚇得后退了一步。
江昭寧猝不及防,被一股大力推得向后踉蹌了一步,腳下濕滑的石板險些讓他摔倒。
一股從未有過的屈辱感混合著滔天的怒火直沖腦門!
他堂堂一縣之尊,竟在這佛門清凈地,如今看來是何等諷刺,被兩個看門護院的武僧如此無禮推搡?!
“放肆!”江昭寧一聲怒喝,如同平地驚雷,震得林方政和秦怡心頭一跳。
就在那馬臉武僧的手再次抓向他胳膊的瞬間。
他手腕猛地一翻,一記干脆利落的擒拿格擋動作使出!
這并非花架子,而是多年練武打下的底子,雖然已不經常練,但本能反應仍在!
“哎喲!”那馬臉武僧完全沒料到這個看似文質彬彬的年輕人竟有如此敏捷的身手和力道。
只覺得手腕劇痛,一股巧勁傳來,身體頓時失去平衡,猛地向后一個踉蹌。
狼狽地撞在旁邊的樹干上,震得樹葉簌簌落下。
這一下,徹底激怒了這兩個平日里在寺內作威作福慣了的武僧。
“你!你竟然敢動手?!”被格擋開的馬臉武僧穩住身形,捂著生疼的手腕,又驚又怒。
他的臉色瞬間漲成了豬肝色,眼中兇光畢露,像是受到了奇恥大辱。
他指著江昭寧,聲嘶力竭地咆哮道:“活膩味了是吧?!敢在清涼寺撒野?!”
旁邊的方臉武僧也怒吼一聲。
兩人如同被激怒的瘋牛,渾身肌肉賁張,殺氣騰騰地就要猛撲過來!
那架勢,顯然是要下重手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闖入者!
千鈞一發之際!
“住手!!!”
一聲更加洪亮、帶著驚怒交加和不容置疑權威的暴喝,如同炸雷般響起!
是林方政!
他一個箭步沖到江昭寧身前,張開雙臂將其護住,臉色鐵青,怒視著兩個兇神惡煞的武僧,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發顫,卻字字如刀,清晰地砸向對方:“瞎了你們的狗眼!”
“你們想干什么?!這是縣委江昭寧書記!”
“你們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對江書記動手?!敢冒犯縣委書記?!”
“縣…縣委書記?”
“江…江昭寧書記?!”
林方政的話,如同兩道無形的、威力巨大的定身符,又像兩道九霄落下的驚雷,精準而猛烈地劈在了兩個正要猛撲上前的武僧頭頂!
兩人渾身一個激靈!
那瞬間的兇悍氣焰如同被戳破的氣球,嗤地一聲消失得無影無蹤。
撲擊的動作硬生生僵在半途,仿佛被無形的寒冰凍住。
臉上的猙獰憤怒瞬間被一種極致的驚恐和難以置信所取代,眼睛瞪得如同銅鈴,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徹底瞠目結舌!
“縣委書記?!”這幾個字眼在他們的腦海中瘋狂炸響!
在東山縣這一畝三分地上,縣委書記意味著什么?
那是絕對的權威!
是掌控著他們所有人命運的存在!
是真正意義上說一不二、手握生殺予奪大權的“現管”!
在普通百姓,甚至在他們這些依附于寺廟特殊勢力的人眼中,縣委書記,那幾乎就是過去的皇帝老子啊!
是他們絕對惹不起、碰不得的存在!
他們剛才做了什么?
他們不僅粗暴阻攔,還動手推搡了縣委書記?
甚至還揚言要教訓他?!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他們的心臟,幾乎讓他們窒息。
兩人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手腳冰涼,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
剛才那股子兇悍勁兒蕩然無存,只剩下篩糠般的恐懼。
那馬臉武僧臉色煞白如紙,豆大的冷汗瞬間從額頭和鬢角冒了出來,順著青皮頭皮往下淌。
方臉武僧也好不到哪去,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還…還愣著干什么!”方臉武僧反應稍快,聲音都變了調,帶著哭腔,猛地推了一把還在發懵的馬臉武僧,語無倫次地低吼道:“快!快!快去稟報監院大師!”
“快啊!就說…就說江書記…江書記來了!快!!!”
那馬臉武僧如夢初醒,驚恐萬分地看了江昭寧一眼,如同見了鬼魅,哪里還有半分剛才的兇悍?
他連滾帶爬,幾乎是手腳并用地轉身,跌跌撞撞、失魂落魄地朝著監院住所的方向,發瘋似的狂奔而去!
那倉惶逃竄的背影,狼狽至極,仿佛身后有洪水猛獸在追趕。
只剩下方臉武僧,像個木樁子一樣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低著頭,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巨大的恐懼幾乎要將他壓垮。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他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以及遠處那狂奔報信和尚漸漸消失的、慌亂的腳步聲。
江昭寧站在原地,臉色冰冷如霜,他緩緩整理了一下剛才被推搡時弄皺的衣襟,眼神銳利如刀,掃過那篩糠般的武僧。
最終,投向了監院住所的方向。
那目光深處,是壓抑到極致的風暴和不容置疑的威壓。
一場預料之外的沖突,以一種極具戲劇性和沖擊力的方式,將他此行的考察,瞬間推向了更加尖銳、也更加核心的層面。
監院?
他倒要看看,這清涼寺的“土皇帝”,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久,一個穿著青灰短褂、眉清目秀的小沙彌出來了。
他雙手合十,稚氣未脫的臉上堆著過分熱絡的笑容,目光只直直地投向江昭寧:“阿彌陀佛,貴人到了!”
“里邊請,里邊請!監院師父恭候著吶!”
他眼神里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機靈世故,語氣里的熟稔與篤定明顯得近乎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