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克生中午吃了兩塊周三柱帶來的餅,下午繼續練習作文。
人一旦沉浸于一件事,時間流逝的就特別快。
當許克生因為手指疼,捏不住毛筆,才發現已經太陽西斜了。
他只覺得腰酸背痛,右手腕很酸。
不得不放下毛筆,他去了院子活動手腳。
雖然很辛苦,但是今天也有收獲,寫文章更加流暢、更加熟練了。
在院子溜達了幾圈,看到西廂房,他才想起了被囚禁的黑狗,去廚房拿了一張面餅。
走到門口,猶豫了一下,他轉頭去堂屋取了一枚銀針。
再次返回,打開了西廂房的門,
這間屋沒有窗戶,屋里的味道有些不好。
黑狗早已經醒了,看到許克生它有些躁動,跳起身就要撲過來。
狗鏈子被崩的很直,嘴里套著籠嘴,只能發出嗚咽。
許克生無視了它的兇惡,在它面前丟下面餅,
趁它低頭去嗅的時候,許克生猛地上前一步按住它的脖子,
黑狗用力掙扎,許克生左手幾乎用出了吃奶的力氣,右手拿著銀針在狗脖子上扎了下去。
迅速拔掉銀針,解開了籠嘴,這才猛地后退,到了安全距離,
黑狗向他狂撲,將狗鏈子繃成了一條直線。
雖然它張嘴狂吠,卻沒有任何聲音。
叫了幾次狗也慌了,感覺哪里出了問題,慌張地四處查看。
拿著籠嘴,許克生出了西廂房,剛鎖了門,卻看到方家駿正站在院子外。
許克生相信他沒看到什么,不著聲色地將籠嘴攏入袖子。
方家駿招手道:
“許兄,家父請您去吃酒。”
許克生點點頭,
“好啊,我收拾一下就去。”
~
送走方家駿,許克生將籠嘴扔進灶膛,換了一身干凈的青色直裰,收拾妥當便去赴宴了。
路過十字路口,恰好遇到周三娘迎頭走了過來。
今天她穿的是淺綠色的長襖和白色的長裙,手里拿著一個青梨,正款款走來。
鈿子上的珠寶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是百戶所最嬌艷的一朵花。
許克生讓到路邊,叉手施禮,
“晚生見過三娘。”
“百戶已經好了?”周三娘看著他,心里怦怦亂跳,兩腮有些燒。
“晚生還沒有給他復診,應該沒什么大礙了。”
“嗯,幸好你給治好了。他當時拿著刀子亂砍,說胡話,大家都嚇壞了。”
周三娘輕拍胸口,依然心有余悸。
“幸好刀子被拿掉了。”許克生應付道,
心中卻十分不解,周三娘怎么聊起來沒完?
沒有毒舌,反而聲音甜的發膩。
莫非她也吃了毒蘑菇?
還是藏著更大的毒舌?
~
不遠處一個軍漢走來,許克生昨天在百戶家也見過,
看他衣著干凈整潔,應該也是去赴宴的。
“聽說你在準備參加科考?”周三娘沒有走,難得碰到一次,她想多說幾句。
“是的,三娘。”
“衛所沒有學校,學習、報名都別農戶的難很多,你是有毅力的。”
“晚生不過盡人事,聽天命。”
“這么想就對了,科舉一途太過艱難。在這兒當獸醫就挺好。”
許克生有些納悶,怎么還安慰起我了?
過去那個傲慢、刻薄的三娘,今天為何如此善解人意?
她似乎知道了方主事的陰謀,莫非是心中有愧?
事出反常必有妖。
許克生心里有些慌,總感覺哪里不對。
周三娘看著彬彬有禮的許克生,手里的梨子幾乎被捏出了汁,
你倒是抬頭看看奴家!
真是個大傻子呀!
她的心里有些燥熱。
許克生叉手就要告辭,周三娘又柔聲道,
“百戶很看重你的醫術。他雖然粗俗了些,但還算公道的。”
她似乎刻意不給他開口告辭的機會。
許克生低著頭道:
“三娘說的是,晚生一向聽百戶的吩咐。”
此刻,周三娘像一個溫柔體貼的姐姐,在指點懵懂的弟弟為人處事。
這讓兩世為人的許克生的老臉有些發燒,空氣中飄蕩著曖昧的氣息。
許克生有些懵,這娘們不是對我有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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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漢越走越近,眼珠子只盯著周三娘看。
周三娘輕聲道:
“少喝酒,少說話。”
之后她轉身從另一條路走了。
許克生心中嘆息,真是個麻煩呢!
軍漢色瞇瞇地看著周三娘走遠,才追上許克生問道:
“小秀才,三娘罵你了?”
許克生:
“……”
周三娘的毒舌太出名了。
他隨口應付道:
“她說驢最近吃的少,問我如何搭配飼料。”
軍漢嗤笑道:
“主事的驢?那是太老,不中用了。讓她換一頭驢駒子吧。”
軍漢突然壞笑道:
“三娘問的是驢?”
許克生不解地看看他:
“還能問什么?”
軍漢哈哈大笑,
“走吧,別讓百戶久等。”
~
方百戶今天請客,主要是給他解毒的許克生,還有幾位軍漢,他們昨天冒著生命危險卸了他的刀。
客人很快就到齊了。
眾人進屋落座,主賓一共七個人。
許克生被安排坐在方百戶左手邊。
他清楚地看見,百戶的官印掛在腰帶上。
兩個仆人抬來一個酒缸,足足有五十多斤。一個仆人留下,站在酒缸旁,負責給客人舀酒水。
看著面前滿滿一碗黃酒,許克生苦笑道:
“喝完這碗,我得橫著出去了。”
方百戶大笑:
“知道你酒量淺,你慢慢喝,不用和他們拼酒。”
仆人開始送上涼菜。
方百戶端起酒碗,感謝昨天許克生的救治、眾軍漢的搭救。
眾人客套了一番,都說是百戶吉人自有天相,
大家一起端起酒碗,除了許克生,全都是幾口干了。
許克生嘗了一口,比啤酒烈,估計有二十多度。
現在他的身體還在康復,這一碗黃酒是他的極限了。
~
涼菜還沒有上齊,方百戶已經帶領大家干了幾碗酒。
軍戶的宴席流程很簡單,上菜幾乎沒有間隔。
涼菜、炒菜、燉菜流水般送了上來,時間不長,已經擺滿了一桌子菜,炒雞、鹽水鴨、燉魚都齊全了。
軍漢都紛紛叫嚷,
“菜已經太多了,不用再上了。”
方百戶很遺憾,
“本來要請你們吃狗肉的,結果我圍著村子找了幾趟,都沒看到我叔家的黑狗。”
“平時一天見幾回。現在要吃肉了,它不見了。”
許克生笑道:
“它聽說狗命不保,躲起來了。”
眾人哄堂大笑。
方百戶喝了一口酒,繼續道:
“吃狗肉講究‘一黑二黃三花四白’,我叔家的這條黑狗就是其中的極品。”
“全身沒有一根雜毛,散養了一身肥膘,味道肯定是最好的。”
“可惜,你們沒口福!”
方百戶咂咂嘴,連道遺憾。
幾個軍漢被他勾起了饞蟲,紛紛表示平時多留意,爭取早日吃上狗肉。
~
金烏西去,屋內的光線越來越黯。
主家點了一盞油燈,又在門兩側插了兩根松明火把。
屋內人影跳動,酒氣熏天。
許克生安靜地坐著,看他們劃拳猜掌。
眾人的嗓門一個賽一個大,許克生被吵的腦袋疼。
半個時辰后,酒去了一大半,眾人都面紅耳熱,但是離喝醉還遠著呢。
許克生看到舀酒的老仆臨時出去了,恰好方百戶的酒碗空了。
他站起身,拿著酒碗去幫百戶添酒。
端碗的左手停在酒缸上,細碎的粉末從指縫中悄然滑落。
沒辦法,酒的度數太低,
許克生擔心酒席散了,方百戶都不會醉。
可是方百戶必須醉!
同意文書已經替他寫好了,就差用印了。
許克生右手拿著酒勺子,在酒缸里攪拌了幾下,估計藥都融化了才給方百戶舀了一碗酒。
許克生剛放下酒碗,一個軍漢指著他大叫:
“他盛酒竟然攪拌了幾下。”
酒桌安靜下來,眾人都齊刷刷看向許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