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白風凌又站在窗前。
這十幾年來,他無數次站在這里,望著遠方的山頭,想象著山外的世界。外面或許很美,比白山還美。他也曾無數次想象自己在十八歲時,爺爺親自派他與羅蕓汐何殷旗下山,一路上他們會有說有笑,幾個月之后,回來把山外的許許多多的有趣事情和小玩意兒給其他師兄師姐講述。
但是現在他馬上就要離開,沒有師兄師姐的陪伴,而是與另外一位素不相識的人。他很擔心,也很難過,這讓人感到很無奈。仿佛一股突如其來的重擔壓在身上,令他措不及防。
一個黑影閃過,白風凌注意到,但又消失不見。
過了一會,白風凌聽見有人敲門,他推開一看,是何殷旗。
“嘻嘻,我帶了點好貨,我們去樓頂吃東西去吧。”何殷旗拎著一大包東西,嬉皮笑臉地走進來。
白風凌笑笑:“走。”
說完,兩人輕功跳上樓舍的屋頂,坐在屋脊上。
何殷旗小心打開一個荷包,里面是只全雞,又掏出一個小罐子,扭開蓋,一股醇香馬上散發出來,聞這味,是白山產的酒。
“給,今晚咱們來點,以后可能很少有機會了。”何殷旗說著,大灌了一口酒,又遞給白風凌。
白風凌深呼了一口氣,當即下定決心:“行,我干。”隨即他也喝了一口。
白山的醇釀清酒,看似如水一般清澈,實則濃烈滾燙。
“咳咳咳……”
“哈哈哈,忘記了你喝不了。”何殷旗大笑不止,“你還是吃肉吧。”
白風凌無奈苦笑搖頭,卻很高興。
“羅師姐呢?”白風凌問。
何殷旗:“她今天走了之后就沒影了,而且大晚上他一女弟子不能進男弟子的樓舍。”
白風凌:“也是。但或許現在她還不怎么高興吧,我就這樣突然要走。”
何殷旗又拍了拍白風凌肩膀,想安慰他:“你羅師姐沒這么小氣的,她應該只是舍不得而已,理解就好。……我記得,以前我們幾個也曾想過,要一起下山,卻不知道這一天來得這么快。而且,也只有一個人。”
停了一下,他繼續說,語氣變得更加沉:“我聽說霜原大漠很危險,天氣惡劣至極,你去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最重要是……一定要活著回來。”
白風凌看過去,何殷旗眸里似乎強硬地忍著情緒,他堅定的點頭:“我一定會回來的,我保證。”
“不好意思,打擾了。”這時,另一個聲音忽然向他們打起招呼。白風凌看向聲音的那邊,一個黑衣人直立在不遠處的屋頂上。
“你是誰!”何殷旗立馬警覺。
“是蕭將軍。”白風凌對何殷旗解釋說,“此次前去我就是與他同行。”
“不要緊張,孩子。”蕭寧沒有戴面罩,很清晰地看到他面帶笑容地一點點走近白風凌和何殷旗。
“我能來點嗎?”蕭寧說。
何殷旗遲疑了一下:“不多。”
“我有。”蕭寧抬起手,亮出來一個大罐子,“一樣的白山釀,不過我的年份好像更久一些。你們老掌門還是挺舍得的。”
說罷,三個人開喝起來。
話說這酒確實夠狠,何殷旗和白風凌兩個人資歷短淺,沒兩三口就開始暈頭轉向。
面紅耳赤的何殷旗,這時突然抓住了蕭寧的肩膀,無所顧忌地搖了搖,扯著粗聲好像在與兄弟說話:“你……蕭將軍。你明天,帶我白師弟下山,別的不說……一定要保護好他。他可是我們掌門的孫子……出事了,有你好看的。”
蕭寧也反過來拍了拍何殷旗的肩膀,說道:“放心,我像你們這個年紀的時候,早就騎上戰馬打仗了,我走南闖北幾十年,什么事情沒見過,你白師弟跟著我,不會吃虧。你們這些孩子就放心好了~~~”說完,他又飲下一口酒,再遞給白風凌。
白風凌也是頭暈目眩了,連連對蕭寧的酒罐擺了擺手。
“什么,這就不行了?你們兩個,也太差了,我像你這個時候,營里的百夫長我都隨便干倒。嘖嘖,現在想起來,已經過去這么久了。”說完他又是一口痛飲。
……
第二天,依然是陽光大好。
不同的是,今天白風凌是從房頂醒來的。他捂著頭,還有點暈乎乎的感覺。一轉眼,就看到何殷旗躺在他旁邊,蕭寧已經不見了。
他拍了拍何殷旗,叫他醒來。
“嗯嗯……”何殷旗睜開眼,呆呆地環視周圍,又看向白風凌,沒有說話。
“哈哈哈。”
“哈哈哈。”
兩個人都沒忍住。
……
很快地就到了分開的時候了。
白風凌已經準備好了行李,正要出門,這時羅蕓汐匆匆地趕來,氣喘吁吁的跑到他面前。
“還好趕上了。”羅蕓汐很激動,可還是滿面的笑容。
接著她把一個黑色的包裹遞給白風凌。白風凌接過來,正想打開,卻被羅蕓汐攔住。
“別,下山之后再打開。嘻嘻。”羅蕓汐笑的時候眼角中還含著淚珠,讓人多感受了幾分心酸。
然而,那笑容又逐漸退去。那表情又顯得有些難過。她軟軟地說:“下山之后你會想我們的,對吧?”
一時間,白風凌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便向他投出一個微笑。
“從小到大,我們三個都是一直在一起的,現在你真的要走,我……舍不得你。”羅蕓汐繼續說。
到這里,她的眼睛紅了起來,眼眶晶瑩地閃出令人心疼的委屈。
“下山之后,不知道你什么時候才能回來。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一定要……”
話沒說完,她就被白風凌兩只溫柔的雙臂摟住了。
“不管怎么樣,我都會一直記住你們的,無論什么時候,你們都是我最好的親人。”白風凌輕輕在她耳邊說著,不自禁的也悄悄滲出了眼淚。
“我等你,一定要回來。”羅蕓汐也抱住白風凌,臉上笑容蕩漾著。
……
白山的大門口,除了站崗的幾人之外,只有三三兩兩在此。白風凌,羅蕓汐,何殷旗將在此分別。
離開或許有些悄無聲息,但最要好的幾個人已經到場。白風凌背好了行囊,站在羅蕓汐和何殷旗面前,臉上保持著微笑。
“師兄師姐,我走了。你們要保重。”白風凌也知道,此次下山會很久,他也希望當自己再次回來的時候,他們還能像如今這樣。
羅蕓汐:“嗯,你也要保重。”
“保重。”何殷旗說,“……其他人呢,他們沒來嗎?”
白風凌搖搖頭:“我已經跟他們寄過了信,明天就會收到。如今還是安靜地離開吧。”
“也好……那走吧。”羅蕓汐最后拜別白風凌,她已經流淚了。
白風凌退后幾步:“嗯,再見。”
“再見。”
“再見。”
白風凌轉過頭,看到蕭寧正牽著兩匹馬,他看著白風凌他們,笑容顯得意味深長。
“快點吧,時間不等人,離別這種事情,拖得越久越舍不得,倒不如干脆一點。”
白風凌歪歪頭,說:“難道你就沒經歷過嗎?”
蕭寧笑笑:“我怎么可能沒經歷過,小孩子終究還是小孩子。……好了,快點走吧。牽你自己的馬。”
他走過去,接過一條韁繩。兩人就這樣走了,但是白風凌時不時回頭望,直到看不見他們的身影。抬頭看看天,一只潔白的鴿子在頭頂盤旋,久久沒有離開。
那是御風的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