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四十八年,五月廿一,夜。
馬尼拉一連數日沒有下雨,天氣沉的厲害,眼瞅著今夜烏云蔽月,一場暴雨即將襲來。
阿隆索站在總督府中眺望漆黑的海面,心緒難平。
這幾日,他派手下四處打探消息,還派戰艦前往薩馬島海域探查。
完全沒有林淺和他的“艦隊”的半點線索。
這或許就是林淺撒播假消息的一個佐證,不然一個上百艘船只構成的艦隊,就這樣消失在海面上,就太不可思議了。
……
臥房中,凱瑟琳躺在柔軟的天鵝絨床墊上輾轉反側。
腦海中不時回憶起在林淺船上的點滴,只覺得心煩意亂……
“安妮。”凱瑟琳叫道。
過了一會,房門被推開,一名女仆舉著蠟燭進來:“凱瑟琳小姐?”
“幫我拿個帆布來,我想搭個吊床。”
侍奉凱瑟琳久了,女仆什么稀奇古怪的要求都見過,對大半夜要搭吊床這種事早已見怪不怪,答應一聲,便退下去準備。
“等等。”凱瑟琳叫住她,“把蠟燭留下,放在梳妝臺上……對放在那里。”
大半夜的,將蠟燭擺在鏡子前,令女仆略覺詭異,壯著膽子擺好,而后摸黑退下。
“該死的海盜。”凱瑟琳恨聲咒罵。
……
九百海里外,水母島,南部礁石中。
胡安中將的望遠鏡中漆黑一片,他無奈的放下,朝桅桿頂的瞭望手喊道:“看到什么了嗎?”
“什么都沒有,中將閣下。”瞭望手的聲音傳來。
銀幣已在海灘上擺了三四天,水母島四周,連個飄在海上的木板都沒見到。
胡安中將有種被耍了的感覺,但是總督的命令必須執行,水糧耗盡前,他都要奉命監視此處。
“該死的海盜!”胡安中將一拳打在欄桿上。
……
林加延灣西北,瞭望塔。
兩個西班牙士兵正坐在塔頂玩撲克。
至于瞭望海面的事情,在每局結束后,稍微看一眼就行了。
如果有艦隊今晚襲擊,那指揮官一定是吃錯藥了。
今晚烏云閉月,海面一片黑暗,摸黑航行別說能不能找到沙灘,就是讓艦隊不在海上相撞都很難辦到。
“加注,兩枚里亞爾。”
“跟注。”
“該死!”
二人放下牌,輸的那個站起身,吹著海風,灌了兩口朗姆酒。
恰在這時,漆黑的海面上,一顆米粒大小的火光閃動。
士兵揉了揉眼睛,以為是自己喝多了眼花,又抬起手多灌了兩口。
等他再看向海面時,只見火光又多了幾處,那些火點極細小,像是隨時會熄滅一般,但在漆黑如淵的大海里,分外扎眼。
“你看海上是什么?”士兵連忙去推同伴的肩膀。
同伴正在清點里亞爾,隨口說道:“你少喝點酒,就不會產生幻覺了。”
“不是幻覺!”士兵語氣有些驚恐,因為就在說話的功夫,海面上的火光又多了十幾處。
這些星點般的火光在海面上漸次排列開,正向海灣緩緩移動。
他同伴罵罵咧咧的起身,往海面上一看,也呆住了,只見海面上的火光越來越多,如一大片螢火蟲,鋪滿海面,根本數不清數量,他嘴唇哆嗦,顫聲道:“是船燈!”
“船燈?”士兵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是海盜艦隊的船燈!快點火,發警報!”
塔上早就準備好了木柴,兩人在上面澆上油脂,而后用燧石火鐮點火,火光瞬間隨油脂包裹了木柴,二人則趕緊從梯子上爬下。
等踩到地面上時,整個瞭望塔頂端都包裹在了火光中。
片刻,此地以南,十五里外一處瞭望塔也被點亮,而后是三十里外的瞭望塔。
火光刺透濃稠的黑暗,一路飛速的向南傳遞,直至馬尼拉城外的烽火臺燃起。
總督府中,阿隆索看到烽火臺的火光,攥緊紅酒杯,不斷掃視馬尼拉灣的海面,卻什么也沒看見。
十分鐘后,一個年輕軍官沖了進來:“總督閣下!”
“發生了什么事?”阿隆索急切追問。
“是北邊瞭望臺的火光,林加延灣發來的警報,總督閣下。”年輕軍官報告。
“林加延灣?”阿隆索皺緊眉頭,心中暗想:“這個叫林淺的海盜真的有一支艦隊?真的敢來進攻馬尼拉?我失算了?”
“總督閣下,我建議立刻派陸軍北上,迎擊敵人!”
“不。”阿隆索露出冷笑,畢竟他早就在林加延灣方向做了準備。
現在馬尼拉港的海軍,只有一艘神圣正義號。
圣菲利普號正在水母島埋伏,一同去水母島的圣約翰號、玫瑰圣母號還在返航的途中。
剩下的三艘戰船——狂怒號、金獅號、銀狼號,都停泊在呂宋島西北五海里處的海面上。
按照原先的計劃,這三艘戰船看到瞭望塔的信號,就會向東南行駛,沖入林加延灣,與海盜艦隊炮戰。
盡管這三艘船中兩艘是卡拉維爾帆船,火力有限,但僅憑狂怒號一艘蓋倫船,也足以擊潰海盜了。
這本是他留的后手,沒想到卻在關鍵時刻歪打正著,挽救了局勢。
阿隆索思量許久,終于沉聲道:“陸軍,不動!”
“是,總督閣下!”年輕軍官立正,領命退下。
事實上,馬尼拉憑借岸防炮和城墻,足以抵擋海面上的威脅。
更何況馬尼拉大帆船還停泊在港口中,它雖然是武裝商船,但其火力完全不輸一般戰艦。
就算敵人真的出現在馬尼拉灣,臨時征用馬尼拉大帆船配合神圣正義號也足以應付。
“海盜,你的末日到了。”阿隆索望向西北,愜意的品了口葡萄酒,嘴角露出得意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