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左相夫人生辰,設(shè)宴。
早從幾日前,裴府上下就開始準備。屋里屋外仔細清掃,院子里的花草精心打理,連桌椅都重新?lián)Q了一遍。
裴鴻和孫氏都是蘇州人士,考中功名之后才一起搬到京城,在這邊并沒有什么親戚。
除了中午的時候有幾個住在附近城鎮(zhèn)的遠房親戚趕來,老家那邊因為距離太遠,只差人送了信和賀禮過來。
裴央央一大早就忙碌著,指揮丫鬟裝飾前廳的擺設(shè),還要吩咐隨從迎接客人,忙前忙后,卻一點也不覺得累。
除了賓客,裴府還邀請了戲班和雜耍團,節(jié)目會從下午一直持續(xù)到晚上,一刻也不間斷。
安排好前廳的事情,裴央央來到后院,仆役正在搭建戲臺,戲班子已經(jīng)等在一旁,每個人的臉上都畫著花花綠綠的油彩,味道有些刺鼻。
她微微皺眉,視線一掃,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個熟人。
“藍老板,你怎么也來了?”
藍卿塵今日的穿著十分樸素,一身藏藍色深衣,長發(fā)束起,和平時在南風館時看起來完全不同,若不是裴央央現(xiàn)在和他還算熟悉,差點認不出來。
他正蹲在地上擺弄那幾盆鮮花,抬起頭看見她,先是一愣,然后緩緩笑起來。
“哦,是仙女姑娘。”
“藍老板,你也是來參加我娘壽宴的嗎?”
“我可沒有這個資格,我是來送花的。”他指了指身后幾盆開的燦爛的牡丹花,“這是我精心培育的新品,名叫金玉滿堂,特意送來裴府,祝賀丞相夫人壽辰。”
裴央央的視線落在牡丹花上,層層疊疊的花瓣在陽光下嬌艷欲滴,當場被驚艷。
“好漂亮!你還會種花?”
“只是愛好而已,閑暇的時候打發(fā)時間,算不上什么本事。”
他說得簡單,但這牡丹的品相一看就不是凡品。
“你不僅會蹴鞠,還會種花,而且開店也開得好,好厲害!我娘最喜歡花了,她要是看到這些花,一定會很喜歡的!”
孫氏喜歡花草,所以整個裴府中以鮮花最多,光是花匠都有好幾位。
以裴央央的眼光,這盆牡丹花是她見過最漂亮的。
她忍不住靠近,想要近距離好好觀察,卻被藍卿塵攔住。
“小心,這花待會兒還要移栽,現(xiàn)在滿地都是土,不如等移栽好了再來看?”
地上確實泥濘,裴央央只好作罷。
藍卿塵帶她走到另一邊,開口詢問道:“前幾天你沒去參加蹴鞠訓練,我一直擔心你是不是出事了。”
“抱歉,我因為一點事情……”她想起那三日在宮中,“走不開,等壽宴結(jié)束,我馬上去參加訓練。”
“我只是問問,你沒事就好,訓練的事情不用著急。”
裴央央沒想到今天竟然會在家里遇到藍卿塵,興沖沖道:“你今天來得正好,待會兒有唱戲,有雜耍,還有很多節(jié)目,不如你留下來,我給你安排一個位置。”
只是多一個賓客而已,吩咐丫鬟準備一下就行。
藍卿塵笑容和煦。“店里還有事,我恐怕不能多留。”
“可惜,下次你來,我肯定好好招待你。”
“多謝。”
“都是朋友,客氣什么?”
裴央央難得遇到喜歡蹴鞠的同好,更別說藍卿塵救過她,而且還是蹴鞠隊的教練,心中早就已經(jīng)把他當成好朋友,邀請朋友來家里玩,理所當然。
藍卿塵卻是一愣,眼底似有驚訝。
“你把我……當朋友……”
“對啊,我們不是嗎?”
裴央央回答得理所當然,藍卿塵忽地笑起來,眼底綻放出微小的光,笑容直達眼底,情緒也慢慢平復(fù)下來。
“是。”
“裴小姐,待會兒壽宴的時候,你也會在現(xiàn)場嗎?”
他想了想,問:“當然,娘親壽宴,我肯定時時刻刻在身邊的。”
“那你……’
藍卿塵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搖搖頭,沒有說什么。
“下次訓練的時候見。”
遠處傳來月瑩的呼喚聲。
他站在原地,看著裴央央離去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慢慢消散,變得濃濃的擔憂。
半晌,藍卿塵緩緩開口問:
“確定要這么做嗎?這里是裴府,守衛(wèi)森嚴,而且今天皇上肯定會到,一旦動手,輕易無法脫身。不,你們都會死。”
一個臉上畫滿油彩的戲子不知何時已經(jīng)來到他身后,低聲回應(yīng):“主人的命令,在所不辭,怎么?你不敢?”
藍卿塵回過頭,看向那名戲子的目光變得冰冷異常,完全不見平時的溫柔。
“我只負責把東西帶進來,你們是死是活,與我無關(guān)。”
他彎下腰,輕輕撥開那幾盆金玉滿堂上面覆蓋的土,土層之下,竟露出幾把閃著寒光的刀刃。
“把東西拿走,我把花移栽完就會離開。”
說完,藍卿塵徑直離開。
戲子看著他的背影,目光陰沉,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呸!裝什么呢?還不是個伺候人的下賤玩意兒!真把自己當公子哥了?”
下午,京城各大小官員陸續(xù)攜家眷登門。
裴府徹底熱鬧起來,到處喜氣洋洋。
裴央央特意換了一身絳色長裙,添添喜氣,和爹、哥哥一起迎接賓客。
“右相大人到——”
司閽的聲音傳來,裴央央抬起頭看去,見右相甄開泰帶著女兒甄云露走進來。
甄開泰雖然也是文官,但和裴鴻的儒雅斯文不同,他個子高,壯碩魁梧,濃密的絡(luò)腮胡遮住大半張臉,一雙眼睛里透著精光。
先帝奪取皇位時,他就在朝中為官,現(xiàn)在坐在龍椅上的人是謝凜,他依舊是朝廷重臣。
三代朝臣,可想而知。
裴鴻雖然是后起之秀,但從入仕以來,一直不畏強權(quán),很多別人不敢說的話,他都直言不諱。
兩人經(jīng)常針鋒相對,連裴央央都經(jīng)常聽到裴鴻私底下對甄開泰破口大罵,罵得很臟,可見有多生氣。
此時兩人見面,話語中又是一片刀光劍影。
裴央央跟著哥哥一起簡單行禮,然后轉(zhuǎn)頭朝跟在甄開泰身后的甄云露招了招手。
幾日不見,甄云露看起來有些憔悴,一看到她,視線馬上開始閃躲,好像很害怕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