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副官說的沒錯,江邊景色確實好看。
如果自己沒吐的話。
張海樓蹲在一處人少的地方吐得昏天黑地,他這是積食了。從被南洋檔案館收養(yǎng)開始,他就再也沒受過這種苦。
出任務只有餓的,沒有撐的。
他摸了摸身上的火機,想給自己點一根煙,卻發(fā)現(xiàn)煙沒了。
于是只能晃晃悠悠站起來,百無聊賴往回走。時光安靜的像靜謐的河水,悄無聲息溜過。等他回去,張海桐就在門口的面攤子上吃飯。
“桐叔。”張海樓走過去,張海桐埋頭苦吃,只是揮了揮手里的筷子,示意他知道小孩回來了。
“有煙嗎?”他又問。
張海桐這回是真無語了,他咽下嘴里的面,說:“年紀輕輕就瞎糟踐。”
很微妙的語氣,淡淡的不像訓斥,倒像一種無奈的抱怨。也許帶孩子對于這位年紀不明的長輩來說也是一件難以應付的事。
“剛剛沒買。”張海樓說不清原因,他就愛在干娘和桐叔手上要東西。就像別家的小孩,總愛在父母長輩手里拿吃喝用度。這是一種令人安心的、被愛的證明。
這種證明他經(jīng)常分給蝦仔。他明白蝦仔不會去要,所以他給,就像蝦仔總是在他受罰的時候偷偷接濟自己一樣。
張海桐身上的煙還是南安號上侍應生發(fā)的那一盒,除了在貨艙燒掉的那一根基本沒動過。
他想了想,說:“別抽了,待會兒睡不著。事情辦完你抽外國貨我也沒意見。”
張海樓就歇菜了。
……
長沙火車站,一輛專列緩緩進站。
莫云高本來不打算在這里停留多久,但張啟山的人傳話有東西送上。說是南洋檔案館的余孽,想要聯(lián)合他對莫云高復仇。
他分得清親疏,不想擾了自家人清凈,所以綁來給莫云高做個順水人情。
這東西他很難拒絕。
當警衛(wèi)員來到他的房間前,這個人還沉溺在對過往的幻想之中。
那個張姓青年的樣子令他魂牽夢繞,惡毒的**與絕妙的幻想叫他生出一些瘋癲,想要詛咒他去死,又覺得這樣的菩薩應該垂憐他一人,以身為他賜下永生與力量的福澤。
當警衛(wèi)員說禮物是一位張姓青年的時候,莫云高立刻站了起來。他有些期待,甚至暗暗祈禱。在他穿上軍裝的片刻之間,有人端上來一杯咖啡。
莫云高看著那杯咖啡,拿來一飲而盡。
“都準備好了?”
“是,那個人正被我們押解在辦公車廂。人送來的時候,張啟山已經(jīng)捆好了。”警衛(wèi)員如是說。
莫云高冷笑一聲。“他向來做事滴水不漏,體貼,卻喜歡耍小聰明。”
警衛(wèi)員不敢回話,站在門邊垂首不言。
他的長官站起來,隨手扔掉剛剛擦嘴的絲巾,大步離開。
……
張海桐被綁著按在沙發(fā)上,房間里是兩名警衛(wèi)員,就站在他身后一左一右。他大概看了一下周圍的布置,和他記得的一分不差。
很好。
他藏在后背和沙發(fā)椅背之間的手腕動了動。誠如莫云高以為的那樣,這種捆縛手段對于張家人而言沒啥用。
但是人嘛,都愛做點自欺欺人的事。
現(xiàn)在他要當一個盡職盡責的俘虜,直到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軍靴敲擊地面的聲音越來越近。
莫云高漸漸看見那個青年的發(fā)頂。略長的黑發(fā)遮住了他的臉,只能隱約窺見一點蒼白的膚色。等到看見這個人的全身時,他有些失望。
這個人坐在那里的身形不像記憶里那個人,一定要說,起碼會長點。
“真是稀奇,你竟然還在。”莫云高坐到辦公桌前,從抽屜里拿出一沓厚厚的資料,在里面翻了翻,抽出一張紙。“張海桐,資料記載你多年前離開就再也沒回來過。給的結語是,外出任務。”
“我以為你死了,來找我的人應該是那個在柔佛州逃命的女人。張海琪。”
“不過她很狡猾,我的人竟然沒找到她的蹤跡,以至于現(xiàn)在還沒有傳回消息。不過我猜,兇多吉少。”
莫云高氣定神閑,對于張海桐的沉默不言并不生氣。
“如果是你,我倒是很相信你確實是張家人。這么多年,你和檔案上的年紀長得一點也不像。”他走到張海桐身邊,居高臨下看著這個低著頭的人。
那些資料是他搗毀南洋檔案館時收集而來,雖然殘缺,卻還是存在有效信息。
他像是篤信自己的算計,開始跟張海桐明牌。
“我的警衛(wèi)員都有定數(shù),但是這里還有一個沒有回來。我猜,他可能去了別的地方。你來這里,恐怕是拖延時間。”
“畢竟這些繩子,對于張家人而言不過擺設。”
“這些廢物不明白你們那些換臉的詭異功夫,不過沒關系。我賦予眾望的人會將他帶來。”
“那些都無所謂。”莫云高漫不經(jīng)心的說著,從衣兜里拿出那個裝著瓢蟲的瓶子,以及一根針。“我們要做一些更重要的事。”
張海桐確信他沒有坐上對面沙發(fā)的想法,便也沒動。任由這家伙扎穿自己的耳垂,取血入瓶。
他只感覺耳朵上微微一涼,而后有血液流出。
莫云高興奮地看著殷紅的血珠子滾進玻璃瓶,里面的蟲瘋狂逃竄。
“你真的是張家人。”莫云高捂住自己的臉,他臉上全是癲狂的笑容,久久不能平息。
而后,他就要跌坐在對面的沙發(fā)上。
張海桐:真他娘的能演,演的我都有點不耐煩了。
就在他屁股要挨上沙發(fā)的那一刻,張海桐動了。
……
張海樓走在一節(jié)又一節(jié)車廂之中,腦子里是張海桐的叮囑。
莫云高火車進站前,二人下榻的酒店房間中。張海桐特意跟他講過一席話。
“上車后,你易容潛入去找發(fā)報室。發(fā)報室不是主要目的,你要做的是找到一個叫白玉的女人,這個人一定在去發(fā)報室的必經(jīng)之路上。另外,她是白珠的姐姐。你一見到她,就都明白了。”
“以你現(xiàn)在的身手是弄不死她的,我也不指望你能弄死這個人。只能說盡力而為,能拖多久拖多久。不要死在她手上。”
“剩下的事,你不要再管。”
張海樓現(xiàn)在不明白為什么,但在正事上他非常聽話。
因此在進入一個擺放著全是泡著人的玻璃罐子的車廂時,張海樓點燃火折子發(fā)現(xiàn)背后的女孩時,并不驚訝。
他想,他找到白玉了。
張海樓看著這個貌似無害的女孩,不由自主回想起他問張海桐的那句話。
他問:“桐叔,你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
張海桐卻只是將自己藏在身上的匕首擦了又擦。
良久,他回道:
“桐叔總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