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熬過張海桐手段的,她只是一口一口吐著血。或者說那些血液不是她吐出來的,而是肆無忌憚從嘴里流出來的。
沒有舌頭又失去自我控制能力,連口水也兜不住。
其實那個騙她有妹妹下落的人還少看了一點,那個魔鬼還把她的牙敲碎了好幾顆。因為她試圖去咬人,來達到反抗的目的。
但張海桐顯然沒有張海樓那么好說話,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卸了白玉的下巴,而后就是疼到幾乎讓她昏死過去的酷刑。
沒有牙齒的人吃不了東西,沒有舌頭的人說不了話。
她的眼珠子緩緩轉動,看向旁邊同樣爛泥一般的男人,這個不久前還在命令她趕緊把人找出來的“長官”,如今不過是爛肉一坨。
白玉忍著劇痛,強迫自己冷靜。她活不下去了,也不會再活下去。如果對付她的人如此殘忍,那妹妹肯定兇多吉少。甚至落得和她一樣凄慘的下場。
真是后悔啊,騙人者人恒騙之,殺人者人恒殺之。她后悔的不是自己不該吃人,就像莫云高臨死后悔的也不是不該做那些喪天良的事。
他們是一樣的人,只恨自己做的不夠絕,竟然失敗了。
白玉想:既然如此,那就報仇吧。
……
張海樓的語速帶著一些急促,落在白玉的耳朵里十分可笑。她是騙子,這個人也是騙子。他竟然相信一個騙子的話,任由自己的上司將錯誤的訊息傳回去。
而張海樓也同樣問了這個問題。
張海桐卻回答:“為什么要追究真假?莫云高只能死了,真假不重要了。”
對啊,真假不重要了。張海樓回神,桐叔說的沒錯。
人都死了,死無對證。只要知道莫云高在干那些事,剩下的真假有那么重要嗎?沒有了。那都是張啟山應該考慮的事,和張海桐沒有關系,和張海樓更沒有關系。
于是電報繼續響。
張海樓耳朵動了動,他立刻看向地面。
這個名叫白玉的女人,竟然從自己的身上掏出一個炸藥。
張海樓大喊一聲我操。
那女人明明都快死了,四肢中彈的情況下,卻在掏炸藥扯引線這事兒上動作出奇的快。
不僅如此,她還抱住了自己的腿。
張海樓的腳剛踢開白玉的手,就被張海桐飛起一腳踢出車廂。
他一直都知道他桐叔力氣大,沒想到力氣那么大,大的一腳踢過來讓他以為自己在鐵軌外的草坪上飛。
人在遇到自身難以應對的緊急情況時,大腦會降低本身對時間流速的正確認識。這一刻張海樓便感覺時間很慢很慢,一切都像是電影慢放。他以為自己飛出去很遠很遠,看見草地上的草搖晃的很慢很慢。
而車廂就在那一刻,瞬間爆炸。
炸的粉碎。
沖擊波蕩開的那一刻,張海樓砸到地上,在地上滾了很多圈,而后落進一片野湖。眼前一片漆黑,連聽力都出現短暫故障。在海邊長大的孩子本能的開始浮水,像一條沉底的魚忽然游動,竄出去很遠。
他感覺到自己的骨頭可能被張海桐踹斷了兩根,肚子很痛。這些傷勢應該很疼的,但求生的緊迫感壓下了傷痛,讓他撐到上岸。
張海樓爬上去的時候,天邊已是黃昏。他從未覺得天空離自己這么近,不過咫尺之間。
臉上的水混著眼睛里因為沖擊而流淌出來的眼淚四處橫流,張海樓不得不閉上眼睛。疲憊讓他的意識墮入深淵,暈倒在地。
……
張海桐一腳踢走張海樓后,自己緊隨其后跳了出去。白玉這個女人不愧她的殘忍,炸藥也不認人。所以他得先確保離得最近的張海樓跑脫,情急之下用腳踹,希望他能原諒自己吧。
他前腳剛跳下車,炸彈就爆炸了。
爆炸的能量將他掀出去很遠,不幸的是張海桐沒和張海樓跳一個方向,而是滾到了另一邊,順著山坡像個酒桶不停地翻滾。
石頭樹枝撕扯著他的皮肉和衣服,張海桐緊緊護著自己的頭。他感覺不到疼,只知道身上的剮蹭很多,可能背上的肉被炸爛了,都扎滿了碎石頭。
黃昏余暉在樹林中明明滅滅,張牙舞爪的在張海桐緊閉著的雙眼余光中跳動,如同模糊的皮影戲。
不知道滾了多久,張海桐的身體撞到一塊石頭,頭更是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他緊緊拽住不遠處的灌木才停下繼續向下滾的動作。
渾身都濕漉漉的,張海桐力竭了。他渾身無力躺在這個山坡上,看不清遠方如何。晚風鉆過樹林,吹過他沾滿血跡的臉和被血潤濕的頭發。
張海桐感覺自己呼吸之時阻塞感很嚴重,于是只能嘆氣。臉上濕漉漉的,他以為自己哭了。那不是眼淚,是撞破的頭部傷口流下來的血。
身上的血液凝結了一層又一層,胸口那只從張瑞樸手上繳獲的青銅鈴鐺咯的人胸口疼。
很想睡覺,真的很想睡覺。
靈魂抽離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和失血過多的暈眩重疊。
他顫顫巍巍在衣兜里摸了半天,只找到一包煙。很湊巧,他只要歪歪頭就能看見一簇小火苗。那是爆炸后的一點小代價。于是張海桐右手抖得像帕金森一樣將香煙塞進嘴里,用那簇小火苗點燃。
這火仿佛專門為他而來,點燃香煙便被晚風吹滅。
張海桐已經沒力氣去吸煙了,那根煙只是被他叼著燃燒。青煙被晚風吹成一條直線,拉的很遠很遠。
他看著被樹葉分割的支離破碎的天空,晚霞艷麗的色彩影響不到逐漸昏黑的夜空。明亮的彎月懸掛在天上,不知道什么星星如此明亮,竟然在月亮身側也如此耀眼。
張海桐的視線越來越模糊,他沒什么好想的。只是覺得很累,很累。
好好睡一覺吧。
真的,很久、很久沒有好好睡覺了。
他知道香煙不能緩解身體各種負面狀況,但成年人總是用香煙和酒精來緩解焦慮。臨到了了,張海桐也只摸到一包煙。
這東西還是他從南洋帶回來的,他曾經用香煙祭奠故人,如今親手給自己點一支,也算故事圓滿。
風輕輕地吹,樹葉沙沙作響。
林中的人就這樣安睡,那根香煙燃燒成長長一截灰燼,隨著煙蒂滾落一旁。猩紅的火星熄滅,一切歸于黑暗。
<第二卷·末代王朝·北固南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