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徐對于張海桐這個人的印象就是抽象。
上幼兒園的時候,這家伙噴他一臉的血。那是小徐第一次見到除了流鼻血以外,一個人能流出那么多血。
那一天之后,所有孩子都知道張海桐是個有病的人。
他不僅孤僻,還身體不好。總是沉默,渾身都與孩子們格格不入。
小徐的媽媽讓他離張海桐遠點。
因為這樣的小孩就是代表不幸,如果沾上了出了事,那就不僅是倒霉的問題,還會賠錢。
小徐承認自己的母親是一個很務實的女人,她總是考慮這個家庭會面臨的任何風險。他是個聽話的孩子,當然不會反駁。
因此直到張女士上門道歉的時候,小徐都不太敢直面這位母親。她已經很累了,看臉色可能已經勞累很久,是因為張海桐吧?但還是要在事情結束后,來自己家登門道歉。
小徐媽媽并不刻薄,她只是務實。對于張女士的歉意,她收下了,也說了很多寬慰的話。而后讓小徐和張女士打招呼。
小徐不明白,明明剛剛他們還在議論張海桐,為什么現在又要和他的媽媽談笑風生。
但他是個聽話的孩子,所以他乖乖的叫張阿姨。
后續的事小徐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太久遠了。
好笑的是,他可能和姓張的真有些孽緣。幼兒園上的同一所就算了,小學還在同一所學校。
他們讀書的地方不在市區,而是靠近邊緣的一個發展很好、風景優美的小鎮。到繁華的市區開車也就四十分鐘。
這種地方雖然清凈,但是地方太小,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這樣解釋的話,遇見張海桐似乎也是情有可原。
事實上,這里的學校確實很多,升學率確實很好。
當他在一年級的教室里看見張海桐的時候,心里惴惴不安。
他還是會觀察張海桐,這感覺就像什么幕后黑手觀察被命運玩弄的孩子一樣。
雖然有點罪惡感,但極大的填補了他孤獨、失敗且不被人喜歡的小學生涯。
小徐承認自己是個慫包。對別人的惡意總是手足無措,不知道如何回擊。
就像他不明白,為什么張海桐也是“異類”,但他沒有被欺負。是因為媽媽嗎?
……
最糟糕的是,因為無法排解這種負面情緒,他開始不愛吃東西也不愛出門。這讓他在同齡人里顯的瘦弱還有些陰郁。
相比之下,張海桐那種不正常的安靜反而變得正常起來。
不正常的是自己。
小徐沮喪的度過了一天又一天,直到某天早上被人用籃球砸到。
他已經習慣了,忍忍就好了。忍一忍,小學一畢業他就可以擺脫這些人,去新的學校,有新的同學。
于是他再次忍下來,按照他們的要求去撿球。常年處于不好的環境,小徐對危險的感知非常敏銳。他的右耳微微發癢,那意味著有外界的攻擊從右邊過來。
但他來不及反應了。
忽然,這股讓人不安的癢意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他驚恐眼神之中一只手。那只手穩穩接住可砸向他臉的籃球。
小徐還記得自己愣了好久。
站在他面前愿意幫他的人竟然是張海桐。
挨欺負的孩子要么極度叛逆桀驁不馴,要么非常受氣包很有禮貌。完全是兩個極端。
小徐很不幸,是后面那一個。
于是鬼使神差的,他對張海桐說了一聲謝謝。
張海桐卻問他的名字,問為什么害怕他。
我哪有怕他啊,我根本是害怕所有人啊。
這么多人,誰都可以拿我當受氣包不是嗎?
小徐腦子里亂哄哄的,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開始滿嘴跑火車。
他說他們幼兒園就認識了,說張海桐吐了他一身血,說他媽媽不讓跟他玩,說張海桐訛人肯定一訛一個準。
他說了很多,能夠思考的那一面早就神游天外,完全不知道嘴巴再怎樣胡言亂語。
說了那么多,這個人竟然沒有一點不耐煩的跡象。而是抱著籃球聽他一直說,直到想起來那個問自己名字的問題,結結巴巴的說自己的本名。
原來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名字,那為什么出頭?不怕一起被霸凌?不對,他這樣的實力應該不會。
小徐老老實實說了自己的名字。他打算體面一點,畢竟是介紹自己的名字,無論如何都應該正式一些。比如扶一下自己被打歪的眼鏡。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張海桐聽見自己的名字之后,表情變得有些猙獰,像一只從喉嚨里發出嗚嗚聲、準備狩獵的貓。
小徐又開始害怕他了。
就像許多動漫、電影和電視劇里演的那樣。用籃球砸他的胖子因為被忽視而惱怒,然后挨個被張海桐摁倒在地上。聽聲音,他們很疼。
但事后這些人身上沒有傷痕,也沒有任何問題。
原來這就是身體不好嗎?
這身體不好?
他除了長得瘦到底哪點和身體不好搭邊啊?!
那個時候小徐一邊這樣吐槽,一邊覺得他像日漫里那種完美塑造的男二。
聰明、好看、高冷、武力值高,還有一點冷幽默。
這樣的男二要么對主角很耐心,要么對主角嘴硬。而現在拿著這種人設的角色從來沒對別人這么特別,難道我是主角嗎?
小徐覺得自己不太怕這個“童年陰影”了。
老師來處理后續的時候,張海桐又吐了一大口血。
小徐又害怕張海桐了。
……
不同于上一次,這次上門的人變成了小徐媽媽。
小徐問:“媽媽,你不是說要少跟張海桐來往嗎?他會訛人的。”
這個問題問出來,小徐感覺很舒暢,就像報復當年媽媽剛說完要遠離張海桐、轉頭又跟張阿姨逢迎的畫面。
小孩總是對不認同又無法反駁的話語耿耿于懷,以至于多年以后還要“報復”。
小徐媽媽啞然,良久才說:“這不一樣的。這次他幫了你,我們就該謝謝人家。你保護不好自己,媽媽說了很多次,但你就是不明白。”
說完,大門就被打開了。
張阿姨憔悴的臉出現在二人視線之中。
小徐立刻喊了一聲:“張阿姨。”
他們看了臥室里昏睡的張海桐,而后小徐被允許留下來陪著這個“救命恩人”。兩位媽媽反而出去閑聊,不知道說了什么。
臨行前,張女士說:“小徐,以后可以的話,就多來阿姨家里玩吧。”
小徐去看他媽媽,這位務實的女士只是笑著點點頭。
也是這一次后,張海桐又變回籃球事件之前那樣了。不同的是,小徐有了從小到大唯一一個“朋友”。
因為這個朋友,小徐打開了“里世界”真相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