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的森林之下,一隊人馬在里面快速前行。這里的樹木遮天蔽日,天上太陽早已升起,林子里還是光線陰沉。
阿雅下意識靠近張海桐,她披散在肩膀上的頭發隨著動作晃來晃去。如果忽略這個女人過于平靜的表情,或許張海桐真會以為她是個害怕陌生環境的小姑娘。
“喂,你?!彼Z氣不太好,沒有禮儀,但也不是咄咄逼人。非常奇妙的一種態度?!澳昙o這么小,來這里干嘛的?”
從外表來看,阿雅確實要比張海桐成熟一些。她已經二十六了,還沒有結婚。在這個年代,這個歲數還孤身一人的女人非常少見。
尤其還是跑江湖的。
阿雅一錯不錯盯著張海桐,卻發現這個年輕人只是瞥了自己一眼,很快收回目光。那個眼神里根本沒有任何信息,只傳達出漠然。
大楊高聲道:“阿雅姐,你媚眼拋給瞎子看,人家不中用呀。小青瓜不曉得你的好嘞!”
小楊也在一旁起哄。阿雅回頭瞪了他們一眼,靠近脖頸的衣領處有一些黑點爬了出來,很快又鉆了回去。
大楊小楊立刻不講話了,頭人露出警告的眼神。鐵筷子只是笑了一聲,對頭人說:“你找的人真是越來越不入眼了?!?/p>
“干這行的各憑本事。這買賣愿意來的人不多,有一兩個先用著就很不錯了?!?/p>
頭人聲音不大,聽見的人不多。
阿雅并不放棄,仍舊喜歡跟著張海桐。好像對他十分感興趣。張海桐被她弄得不自在,干脆裝木頭人,悶不吭聲走路。
他現在算是明白為什么小哥總是沉默了,尤其別人問到一些問題的時候。這是一種禮貌且有效的拒絕方式,只要你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不得不說,這小子某種意義上講確實精通人性。
更何況這女人明顯不喜歡自己,張海桐能感覺到她對自己非常抵觸。這種抵觸就像動物遇見天敵一樣,忌憚與試探并存。
真奇怪,他們明明是第一次見面。
阿雅被張海桐的沉默**逼得沒話講了,她又漸漸變回最開始生人勿近的樣子。隊伍再次恢復寂靜,只剩下腳步聲與空靈的鳥雀聲此起彼伏。
南疆氣候濕潤,榕樹非常常見。他們進入林子后,也發現深處幾乎都是榕樹。山里應該有更大的榕樹,說不定已經獨木成林。
相比于外面的氣溫,這里已經很涼了。如果停下不走,皮膚會感覺冷。
張海桐感覺到阿雅想開口說話,隊伍里有人竟然不走了,呆呆站在原地看著榕樹林深處,一副中邪的樣子。
鐵筷子立刻叫停。那個伙計旁邊的人試探著走到他旁邊,喊了幾聲。這人不動,只是張著嘴。
很快伙計發現他是在害怕。人在害怕到極致的時候,身體會失去行動力,出現短暫的僵硬狀態。
這時另外幾個伙計也啊了一聲,指著那個方向說:“有東西在看這兒!”
早在那個人不動的時候,張海桐便立刻跟隨他的視線猛的看過去。只見一張蒼白扭曲的臉夾在榕樹的氣根之中。
那些氣根密密麻麻,編織成一幅晦暗的背景圖,將這張若隱若現的臉凸顯出來。仿佛有人專門在那里打了光,十分詭異。
這張臉死死瞪著一雙全黑的眼睛,正看著隊伍所在的方向。
“怎么回事?”小楊往他哥哥身上靠,兄弟倆挨得很近,做出了防御姿勢。
阿雅明顯也有些嚇到了,臉上的表情開始皸裂。
張海桐這些年看多了,倒沒什么反應。他看出來了,這東西應該是個死物。隊里這么多人,它如果要狩獵,早就想辦法靠近了,哪里還會有伙計們驚叫的機會。
阿頒臉色難看的領著人慢慢靠近,用手上的刀割開最前面稀疏的幾根氣根,將那張臉完整的露了出來。
一個成年男人的臉,看樣子是本地人。阿頒說:“這是廟祝之一。”
“為什么在這里?”頭人臉色也很不好。這才出門多久就碰見晦氣,下面的路恐怕不會安生。
阿頒:“這叫半天吊。傳說榕樹成群的地方容易生鬼怪,人如果不小心誤入這里,就會鬼打墻,從此再也走不出去。傳說這些氣根在意識到迷途的獵物時,根須就會瘋狂生長。往往不過半天,就能長到殺人的地步。根須會吊死他們,或者鉆進身體讓他們窒息而亡?!?/p>
“對于誤入這里的人來說,時間可能過去了很久。但對于外面的人而言,他可能只過去了一兩天。”
“等到外面的人發現他的時候,多半已經死在榕樹根里。”
大楊大概率不信邪,他是個氣血十足的壯年男子。這一路下來,張海桐發現他和他弟弟屬于愣頭青,估計沒怎么下過斗。
這種人最大的特征就是說什么都不信,又很容易被嚇到。
大楊臉色不好,還是質疑道:“可你也說了這是傳說。一棵樹還能真殺人不成?!?/p>
阿頒只是沉著臉,沒有理會大楊?!拔掖_實很久沒見過這種死法的人了。小時候聽說過一次,但那時候年紀小,沒有看見具體情況?!?/p>
“老板們信也好不信也罷。但樹老成精,有些事還是不要說的太絕對?!?/p>
他是這里的老獵人,鐵筷子雖然也不太信,但請向導的目的無非就是為了少走彎路,一路平安。所以鐵筷子只是點點頭,表明了一下態度。
阿頒伸出匕首,試圖去挑尸體的下巴。張海桐感覺手上一癢,低頭一看,竟然是一只蟲爬到了他手上。雖然只是蜻蜓點水停了一下就逃也似的飛走了。
但是一只蟲,爬到了我手上?
張海桐早八百輩子就沒在自己身上看見過蟲類,今天還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
而且他身上還不止一只,竟然還有一條蜈蚣蜷在他腳邊。因為害怕不敢繼續靠近,也不敢走,只能委委屈屈縮著。
張海桐的目光落在阿雅身上。這女人衣領里明顯有東西躁動不安,跟他手上同類型的蟲子爬過她的臉,藏進濃密的頭發里。
原來這女人是蠱師。
不過到底是什么東西,讓蟲子頂著麒麟血的壓力、離開最親近的蠱師也要四處逃竄?
他的目光落回那張猙獰扭曲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