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雨天,門扉被緩緩拉開。好像門里的人不太愿意在這種天氣出門,卻又不得不應付客人。
齊鐵嘴的府上已經很久沒來客人了。他住的地方既不像張啟山那樣高門大戶,也沒有二月紅的雅致幽深。看著十分尋常,也實在偏僻。
難道他缺錢嗎?相對來說是不缺的。這大概是他的性格,嘴上越鬧騰的人,越喜歡離群索居。
齊鐵嘴打開門,看著這個站在門口的年輕人。他眨了眨眼,好半天露出一個習慣性的笑,說:“張爺?”
他這樣的人靠嘴皮子吃飯,見人三分笑,張嘴就喊爺。這聲爺在齊鐵嘴這兒不值錢,都是客氣。
“長沙姓張的爺很多,不用這樣叫我。”
張海桐手心里的傘柄不經意間緩緩轉了半圈,雨滴落在門檻上,落在齊鐵嘴的鞋面上。后者好像后知后覺,抬起縮在袖子里的手,長出一截的袖子在空中晃了晃。他連忙抖了抖手臂,露出自己的手,盡量看起來不那么失禮。
“那張先生,咱們進去說話。”
在今天之前,齊鐵嘴并未和張海桐正式面對面見過。小半年前,這個張家人從廈門過來,在長沙跟張啟山談合作。
這個時候的張啟山勢力急速膨脹,作為一個軍閥,他已然有了不小的資本。整個長沙的白道的人要看他的眼色吃飯,整個道上的人更是無人不知他張啟山的威名。
這樣一個人,竟然和兩個單槍匹馬從外面來的年輕人談合作。
要知道居心叵測進入長沙城的人,沒有一個人能在這里平安過夜。而這兩個年輕人,不僅平安過夜,還過了好幾夜,而且生活質量還很好。
齊鐵嘴混跡街頭多年,靠腦子吃飯他。要做算命先生,除了精通周易八卦各路卜算以外,還要通曉人性耳聽八方眼觀六路。但凡靈性不夠,他也在這行混不出名堂。
加上他向來與張啟山走得近,又喜歡跟解九玩些腦力游戲。便攛掇著叫人帶他去瞧瞧。
雖然只是遠遠的看了一眼,但齊鐵嘴心里有個印象,不然后面忽悠張海樓時,不至于如此準確。
齊家算命的本事通天,卻也要有個具體的事物。否則他就成仙了,還做什么盜墓的勾當。
前些日子他心有所感,抬手起卦算出有一位他認識的客人上門。不過算不準具體時間,所以這幾日很少出門。
看到來的人是他時,齊鐵嘴第一反應是想笑。精通算命的人會有些人來瘋,這種瘋來源于對一切看透后的敬畏與無力,但齊鐵嘴又多了許多**。他比一些同行多一些“不信命”的勁兒。嘴上喊著我們完了,我們肯定完蛋了的人,其實最想活著了。
就像他,嘴上說著卦象如何如何,但真讓他等死,肯定也不樂意。
齊鐵嘴為什么想笑呢,因為竟然真的會有人為了兩把刀不遠千里回來。他甚至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拿到東西,就回來了。
齊鐵嘴出來的很匆忙。
張海桐到達長沙時,這里已經不僅僅是雨天。傍晚如期而至,陰云密布的天空因為時間的關系,變得更加陰沉。齊鐵嘴也許打算換衣服休息。
“我以為你會先去找佛爺。畢竟那兩把刀還在他那,以你的性格,應該會更干脆點。”
齊鐵嘴在房間里直接架了個爐子,在上面燒水煮茶。因此兩人一進去,他就隨手翻出來兩個杯子,撒進兩把茶葉。而后用水一沖一倒又一沖,一人一杯直接喝。
張海桐品不來茶,齊鐵嘴倒有一張挑嘴,分的出好壞。但前者純當水喝,后者也沒好到哪里去。
水有點燙。張海桐捧著茶杯,感覺掌心的熱氣驅散了身上的涼意。“我來找你,是因為張海樓。”
……
張啟山撥弄著手上的雙響環,副官在旁邊給他沏茶。一杯成色極好的茶端到面前,張啟山又遞給了副官。
“坐下說吧。”
張副官也不拘束,直接坐到張啟山對面,又給他端上一杯茶。
“張海桐又回來了,直接去找的八爺。”
“散在外面的人打眼一看就認出來了,正等在外面領命。”
這意思就是,只要張啟山一聲令下,就是閻王爺這些兵也要去會會。張啟山手底下的人不僅盜墓是好手,打仗更是好手。令行禁止,非常好用。
“又不是仇家,何必弄成那樣。”張啟山語調冷凝,聽不出喜怒。“他既然來了,你就把東西給他。”
“想來他也在長沙留不久,早些打發了,也少生事端。”
若是齊鐵嘴在場,肯定驚訝于張啟山的慷慨。
張副官毫不質疑,在他心里張啟山就是一個非常慷慨且仗義的人。倘若真的一無是處,也不會有一幫子弟兄跟著他賣命。張家人哪怕不跟著別人,自己單打獨斗也能過得很好。能真正信服一個人,此人必然有可取之處。
……
茶過兩盞,張副官估計時間差不多了,便起身與張啟山告別。他走出房間,吩咐小兵去庫房里取刀匣,而后自己開車去齊鐵嘴住的地方。
張副官很少穿便服,平日往來都是一身軍裝。行走之間,軍靴便在地上踏出清脆的響聲。
石板路沒有大理石地板那么堅硬光滑,腳步聲便有些渾濁。
雨還在下,他沒有帶傘。不過一點小小的風雨,并非不可忍受。
張副官叩開門扉,發現開門的是張海桐。
張海桐說:“你來的剛好。”
張副官的臉很有欺騙性,仿佛無害的尋常青年。他笑著說:“我也覺得剛剛好。”
“這是你的刀,張海樓寄存的。現在物歸原主。”
張海桐提著刀匣的帶子,隨手背在右肩上,點頭離開。兩人在門檻外擦肩而過。張海桐手上的雨傘尚且在滴雨。
走出去幾步,他已然撐開傘漸行漸遠,消失在巷子拐角處。雨水打的樹枝歪斜,張副官鼻尖沒來由的冷。眼前的齊鐵嘴神情不太對,仿佛遇見過什么不好的事。
副官問:“八爺,他恐嚇你了?”
齊鐵嘴搖頭,喃喃道:“比那個還要嚇人些。”
“什么?”副官不解。
齊鐵嘴道:“他說,因為存刀的事,他可以幫九門一個忙。”
“這個承諾會在十到二十年之間兌現,而且只對我有用。”
張副官聽得云里霧里,不甚明白。
齊鐵嘴接著說:“最可怕的是,他說的時間區域里,九門確實會發生一件大事。”
“那是一切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