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的私人醫院里空出來一個床位,病人自行出院,消失在這座醫院的記錄之中。
病房已經收拾的整整齊齊,床單都是新的。張海桐和張海俠都在床邊,窗戶被打開通風,從這里能看見正街。
大街上人流如織,大家都差不多,實在沒什么熱鬧的存在。
張海俠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個人身上,很快移開飄遠。“桐叔,他不會回來了。”
“不回來就不回來,他走與不走,結果都一樣。他甚至會以為自己撿了便宜,他也許會后悔,也許不會。”
張海俠倒是挺認同這一點。
回到幾個月前。
田羹獻看著張海桐手里的藥劑,猶豫許久,選擇了那瓶藥當場將紅色藥劑一飲而盡。一小瓶藥下肚,苦的臉皺成一個干巴橘子,表情逐漸扭曲。
比膽汁兒都苦。
苦味還沒下去,不過幾個呼吸,田羹獻白眼一翻向后倒去。他身后就是溜光水滑十分堅硬的盥洗池,張海桐迅速伸手薅住他的衣領,才避免了一出大腦長包的悲劇。
張海桐將他提起來,借力抱住放回床上。
張海俠也來到床邊,不由得有點擔心。“那種藥族人吃了都夠嗆,他吃了不會變成傻子吧?”
由于南部檔案館不靠譜三人組的影響,張海俠原本非常文化人的說話方式逐漸抽象。如果不是傻逼太沒禮貌,大概率后半句話就會是:他不會變成傻逼吧?
張海桐給人蓋好被子,笑呵呵說:“我給他喝的是食用色素加迷藥,專門兌的,效果一級棒。”
給族長吃的那種藥不是珍貴,而是稀有。要是真那么容易就搞出來一瓶,以張瑞山出手前張家漏成篩子一樣的情況,這玩意兒早就泄密了。
就是因為珍貴,所以制作門檻非常高。
張海桐這邊肯定沒有藥水,所以給別人喝的東西是他特調的,田羹獻限定。
張海俠愣了。
他很聰明沒錯,也知道張海桐給田羹獻兩個選擇是為了施壓,更知道不論選擇哪一個,對于張家而言都沒區別。因為不論這人選擇哪一個,張家都能達到目的。
張海俠只是沒明白,為什么真藥變成了假藥。
“人都是有僥幸心理的。他要賭一把,希望重新開始。這樣就可以拋棄不堪的過往,哪怕他也不想失去記憶。在這個交易里,他失去的只是記憶,這段記憶卻給他換來了光明的前路和未來,相對來說,非常劃算。”
“如果他聽從我們的安排,從表面上來說他這輩子都不自由,隨時可能有危險。”
相比之下,選哪個根本不用想。
“我給他的藥是假的,他醒了之后,會發現自己沒有失憶。”
“但他會害怕我們發現,因此惶恐度日。再發現我們并不知道藥沒起作用的時候,他就會松懈。但一時不被發現不代表一輩子。因此他會在沒有被發現的日子里計劃離開,去更遠的地方逃避被發現的可能。”
張海桐幫田羹獻掖了掖被角,坐在椅子上削蘋果。紅色的蘋果皮被水果刀削成長長的一條,從指尖傾瀉而下,像白雪里流出一道紅色的血。
“我們的目的,不就是希望他跑遠點嗎?跑的越遠越好,省的咱們操心。”
見過張海客后,張海桐繼續出任務。他在各地撿流浪漢,這些流浪漢被他以聘工的名義塞進回程的隊伍里,到達指定地點后秘密運送回香港。
他們到達香港后,張家會對這些人進行面部手術。不求一模一樣,只要有那個意思就行。手術結束后再輔以易容,就能輕松做到批量制造同一張臉。
這些人在百人計劃中占比數量最大,算是張家搞出來的質量最差的假貨。參與百人計劃的人本來就是普通人,吃不起飯都快要死的年代里,只需要付出一張臉作為代價就能吃飽飯,在他們看來是一樁很劃算的買賣。
這些人易容后,都能以各種正規渠道拿到一筆錢。這筆錢有多有少,數量不定,全部出自張家。
拿到錢后,他們又會坐上去往各地的交通工具,開始新的生活。
張家做事非常干凈,這些人又都是普通人,他們對社會的運行規則了解極淺,很難洞察更深層次的內容。關于張家,他們大概率當成了某種“奇遇”。
不出意外,他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了。
除了這批人數最多的劣質仿品外,還有一批臉更真一點的仿品。這一批的運作方式差不多,但他們的社會地位相對前一批會高很多。
這些人普遍是張家在各地收養的孤兒,他們有的像,有的不像。但都是利用人皮面具進行偽裝。這些人身手很好,經歷過張家的訓練后更會偽裝。
他們混跡在除了底層以外的各個層級,非常活躍。
不出意外,這些人就是跟汪家扯皮玩****的主力。
除了上述兩批人,最后幾個就是田羹獻這種原生臉就和那張臉格外相似的人。
這種人簡直上天恩賜,張家鉚足了勁都才找到兩個。
其中一個,就是現在在床上躺著的人。
這兩個人讓他們跑的方法都不一樣。第一個比較老實,讓干嘛干嘛。他覺得聽話就能活命,所以從來沒想過反抗。
田羹獻就不一樣了,這一個月觀察下來,張海桐發現他特別多疑。多疑的人可能沒那么聰明,但是想得多。張海俠只是偶爾過來看看,并不清楚里面的曲折。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張海桐是忽悠人家趕緊跑。
張海俠有點哭笑不得,他說:“這樣好像有點可憐。”
“他會一輩子活在謊言之中,甚至在勝利的喜悅里被愚弄一輩子,直到發現真相,他會崩潰的。”
張海桐笑了笑,說:“誰知道呢?也許不是崩潰,而是發瘋,或者沉默。”
“就像之前那個人一樣,老老實實接受命運似乎也沒什么不好。話雖如此,誰又說得清好不好。”
張海桐說完,將削好的蘋果遞給張海俠。潔白的果肉暴露在空氣中,脫去紅色外衣的蘋果像一塊太歲肉,吃下去就腸穿肚爛。
張海俠沉默的拿過蘋果,咬了一口。
甜。
于是又啃了一大口。
這番對話田羹獻并未聽見。
這之后的幾個月里,他注射的營養液里都有令他昏睡過去的東西。在他昏迷期間,張家的私人醫院給他進行了面部微調,那張臉無限靠近青銅門里的樣子,直到他徹底清醒時,一切都結束了。
如張海桐所料,哪怕他發現自己的臉有了一些不一樣,也沒有聲張。因為按照設定,他應該已經“忘了”。這幾個月的時間意識不夠清醒,讓田羹獻神經緊繃。
在張海桐給他新身份和錢后,田羹獻馬不停蹄去了港口——他要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