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堪輿,通曉天機。未卜先知,避兇趨吉?!?/p>
“星卜相面,樣樣精通。知過去,曉將來,指點前程?!?/p>
“各位老爺夫人,走過路過莫錯過了嘿?!?/p>
長沙城幾天前來了個算命的。
人人都知道,長沙城里卜卦算命基本是齊家一門獨大。齊鐵嘴也不至于不給別人活路,只是這么光明正大吆喝的,還真是頭一次見。
如今又見不著齊鐵嘴的面,大家自然更容易被噱頭吸引,紛紛去看那先生。
長沙城的人都知道,齊八爺如今在張啟山手底下做事,領(lǐng)了一個參事的閑差。說是閑差,佛爺卻十分看重他。
這次張大佛爺出城辦事,不僅帶走了自己最常用的張副官,還有就是齊鐵嘴。
九門幾位爺一下少了兩位,長沙城似乎又無聊了些。恰巧這時候來了個外來的算命先生,一番唱念做打,非常吸引人。
這算命的穿的并不光鮮,頭發(fā)也亂糟糟的。一個人扛著卦旗,手中拿著鈴鐺走街串巷。
有人問:“算命的,你這樣大張旗鼓,莫不是和我們本地的大先生搶飯吃?”
算命的立刻擺手,蠟黃干瘦的臉咧出討好的笑容?!安桓也桓?,我就是討口飯吃,可不敢做這種事?!?/p>
旁人立刻大笑,算命的也笑起來,主動走過去問他們算不算卦。一個銅子兒就能起一卦。
銅子兒是大洋的輔幣,也叫銅元。如今貨幣貶值,銅元的面值雖有不同,但代表的價值已經(jīng)越來越低。算命的要價非常便宜,如他所說,確實只是討口飯吃。
好事之人便給他錢叫他算。算命的笑著起卦,說盡吉祥話。等熱鬧散了,那算命的兀自告辭,消失在巷道之中。
這原是鬧市之中一件尋常事,無人在意,大家笑過也就算了。
張海桐扛著旗子走到巷尾,周圍人跡漸少。他直接坐墻根處,脊背弓起貼著冰冷的墻壁,剛剛走動泛起的熱氣漸漸消散。旗子隨風(fēng)鼓動,他歇了一會兒,另一個人從巷尾進來,是個賣春女。
女人穿著一身裁剪十分妥帖的旗袍,走動間能看見白皙的小腿。黑色的高跟鞋在石板路上噠噠響,隔老遠就能聞到一股香氣。
女人走到張海桐身前,遞給他一個銅子兒,說:“先生,給我算一卦。”
“你要是算對了,我就免費給你做生意?!?/p>
做生意在這女人的行當(dāng)里算黑話,意思就是白嫖。
張海桐眼皮一抽,感覺快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動的拳頭了。他頂著易容勉強說:“這里不好講話,要是我成了,難道以天為被地為床嗎?”
女人立刻不笑了。
不一會兒,兩人一前一后出了巷子。張海桐拿出兩枚銅元,那是他這幾天賺的辛苦錢中的一部分,現(xiàn)在拿來在長沙城最廉價的短租地租個小房子。
一天兩枚銅元,一個月也不少錢了。
張海桐交過錢,直接鉆進房間。女人還矯揉造作的扭捏了一下,結(jié)果被張海桐一把扯進去了。
在這個地方,一個男人帶一個女人或者一個女人帶一個男人回來都是很正常的事,沒有人會多給這種小事眼神。
進了門,女人臉上的表情漸漸變正經(jīng),最后變成一副求原諒的樣子。她一張嘴,原本一句話拐十八個彎的嬌媚聲逐漸變成男人的聲音。
“桐叔我錯了!”張海樓站直了,他看起來仍然是個女人,真站直了更覺得哪兒怪怪的。張海桐默默捂臉,指了指旁邊的隔簾,讓他進去換衣服。
“你還生氣嗎?”張海樓得寸進尺,湊上前扒拉張海桐的手。
張海桐抬起手,眼看要賞他一巴掌,張海樓立刻跑了。
張海桐:“完蛋玩意兒!回去我就告訴你媽?!?/p>
“我媽不管我這個,桐叔你白告狀啊?!睆埡窃诤熥雍竺骐S手扯掉身上的偽裝,原本精致的手推波浪發(fā)型也打散了,被弄下來丟在一旁。
換回男裝后,他伸了個懶腰,身上的骨骼嘎吱作響,很快從一米六幾長回原本的身高。
張海桐遞給他一碗水,問:“最近怎么樣?”
“倒是有了點眉目,不過他很警惕。我這副打扮他都會多看兩眼?!睆埡钦f完,詭異的沉默兩秒。補充道:“不是因為賣春女的身份。”
“我猜他那個女人應(yīng)該經(jīng)常和他在那間和室見面,那里是日本人的地盤。我潛進去過一次,但因為身份問題沒走太深?!?/p>
這倒是在張海桐意料之中。
他們這兩天一直跟蹤的人,正是陳皮阿四。陳皮背著二月紅,早與日本人有來往。原因和他的性格也比較矛盾,是為了二月紅的夫人,他的師娘。
人人都知道二月紅夫人命不久矣,那病久治不愈,已然大限將至。二月紅想盡辦法,什么方子都試了,都沒有起色。
治這種病的藥,根本不存在于世上。
丫頭無疑是不幸的,她還那樣年輕,生命就要走到盡頭。
二月紅好像心灰意冷,但他沒有放棄,陳皮同樣如此。區(qū)別只在于,日本人主動找上二月紅時,他放棄了合作的機會。而陳皮更不擇手段一些。他和日本人合作,希望得到解藥。
根據(jù)張海桐這幾天的摸底來看,日本人手里估計沒有那種藥。他們找上陳皮,是看重他這人行事詭譎,沒有是非之分。偏偏心里在意這個師娘,情感就成了利用他的資本。
破解長沙此局的關(guān)鍵,無疑就在丫頭身上。
張海桐也沒辦法救丫頭,但他手里有一種藥,可以讓她再活十年。十年之后,她必然會死。屆時下葬的方法會很特殊,因為這種藥本來就是為了續(xù)命而存在的。
若是運氣好,說不定還能看看新世界。
這世上大多不可救的病,都能用這種藥。張家歷代族長中也有人吃過,據(jù)說服藥后死亡再來之前,人會變得混沌。
那位族長用這種藥,是因為他用自己的皮肉記錄下了某種信息。那種信息的加密程度非常深,人一旦死了,皮肉上的信息也就失效了。
當(dāng)時的族長非常痛苦,但為了信息,族醫(yī)鋌而走險,制作此藥。強留他的性命。
張家編年考為這位族長單獨留下了一句格外有感情的話。
“君將亡,口呼其母,氣絕遂止?!?/p>
大概意思是:在他即將亡故的時候,開始意識不清喊娘。
直到?jīng)]有呼吸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