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問過張海桐會不會出個人傳記。就像我通過寫書的方式,隱晦的記錄自己曾經的事跡。
張海桐對我的做法沒有任何負面情緒,相反他很欣賞我寫書這一行為,并表示會花錢購買一套正版書籍用于收藏。
輪到自己身上,張海桐斬釘截鐵的說:“不會。”
一個張家人,能夠活到一百多歲。那他的人生經歷一定比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普通人都要精彩。寫成故事的話,大概率會非常暢銷。
就像我曾經分外好奇悶油瓶的經歷,借閱那么多張家檔案,其實也是出于對張家歷史和悶油瓶本身的窺探欲。
事實上如我所想,我在張家的檔案里發現了不少有意思的事。如果張海客愿意搶救性發掘他祖宗十八代的墳頭,說不定真能顛覆歷史。
畢竟這個家族幾乎和歷史擁有同樣的時間長度。
然而張海桐似乎對記錄自己的過去沒有任何興趣。我立刻問:“為什么?我記得張家人挺愛記錄的,你們甚至還記錄歷代族長喜歡吃什么!”
是的。自從悶油瓶喜歡吃白切雞這件事被胖子大力宣揚后,這玩意兒竟然真他娘的被那群姓張的寫進族史了。甚至因為現在是信息化時代,他們還搞了一份電子文件。據說還整了個難度極高的加密系統。
我一點也不懷疑張家人在密碼學上的造詣,但是我他媽實在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人能閑出屁跑去入侵張家的系統,就為了看看族長愛吃什么。
看來干嘛?
學古代刺客刺殺皇帝那樣,給悶油瓶專屬白切雞下藥毒死他?
悶油瓶雖然沒有張海俠那種嗅覺逆天的鼻子,但以他的經驗,被毒死的概率好像很低。
何況以喜來眠的人力資源來看,要想藥死悶油瓶,還得先打敗胖子神不知鬼不覺接手廚房。
靠,畫面太美不敢想象。
張海桐似乎對我的發言感到無語。不過他也認真思考了一下張家人什么破事都記錄的習慣,最后說:“這個叫盡忠職守,很難得的品質。”
好有道理……
我差點就被說服了。
顯然張海桐沒打算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他這人特別擅長若無其事轉移話題,技術之嫻熟、情感之自然。黎簇那小子曾經銳評:幸好張海桐對泡妞沒興趣,不然他能在渣男中稱王稱霸。
我強行拉回話題。“你這說了跟沒說沒區別啊。繼續轉移話題,我就讓小哥給你做苦瓜釀肉。”
張海桐臉都綠了。
他最討厭的蔬菜就是苦瓜。苦瓜里面塞肉再蒸出來,于他而言簡直是酷刑。一開始我以為僅僅只是因為苦味,后來張海平來過一次,大概說了一下原因。
那天張海桐和悶油瓶回來的晚,打電話讓胖子留飯。
張海平正巧沒事,想過來瞻仰瞻仰族長英姿——我就當他是來干這個的,而不是過來偷懶。
胖子單獨留飯的時候,張海平也在。看見他往張海桐碗里夾苦瓜釀肉,就伸筷子全弄走了。順便把悶油瓶碗里的也整得一個不剩。
胖子無語。“你都夾出來,咱仨全吃了啊?肉菜一個不留?”
張海平說:“族長肯定不吃這個。前幾天你做過一次,他就動了三筷子。你做了十幾個,族長只動三次,還不能夠說明問題?。”
胖子大驚:“完了,他娘的哀家太后的地位好像有點不保。”
意思很簡單。作為一個自我定位十分老媽子的廚師,張海平的細心讓胖子有了點危機意識。
我剛進去就聽見他插科打諢,立刻接話茬。“你算個姥姥的太后,頂多算小哥的奶嬤嬤。”
胖子翹著蘭花指,夾著嗓子說:“你倆給哀家等著,小哥回來我就讓他打你們板子。”
“你個封建遺老,說好的革命精神呢?”我和胖子開過玩笑,轉頭也問:“小哥就算了,張海桐還不能吃這個苦?”
胖子附和:“對呀,苦瓜下火。你桐哥最近不是炸物吃多了還潰瘍呢。”
張海平搖頭。“他就不愛吃苦的,我娘以前涼拌苦菊菜的時候,他寧愿喝湯。”
“有段日子他老吃藥。吃的嘴里沒味兒,全是苦的。喝水都是苦的。化學合成藥比苦瓜苦多了,反正那之后海桐哥對苦的東西就敬而遠之。”
“這不還有別的菜,對付對付得了。”張海平一邊往兩人碗里扒拉小炒菜,一邊說一些往事。
我忽然福至心靈。“你們姓張的不會都是甜黨吧?”
張海平抓筷子的手一頓,半晌才慢吞吞的說:“這話說的,大多數張家人其實沒什么偏好。能養出偏好的人要么是苦完了日子好過點,漸漸有精力衍生出愛好。要么就是從小有選擇的。”
“大家都是正常人,不愛吃苦那不挺正常。”
我深以為然,打算讓胖子調整一下食譜。因為我也不愛吃苦瓜。
胖子最近突然關注養生,雖然他也不愛吃苦瓜,但還是硬著頭皮做了兩次。
最后那盤苦瓜釀肉確實是我們仨全吃了,胖子另外給他倆做了一個涼拌黃瓜雞絲。
在苦瓜釀肉和吐露內心之間,張海桐很慫的選擇了后者。
他是這么說的:“我那些事兒寫出來,說殺人狂魔都是夸獎。真出版了,估計馬上就被制裁。”
“最重要的是,”張海桐認真思考了一下,鄭重道:“我不想回憶過去。那些睡不好的日子,過去就過去了,不值一提,也沒有回味的價值。”
你看,這就是張家人和其他人的區別。張家人好像從不認為自己的事值得被記錄,畢竟那就是他們的生活。
如果普通人做他們的事,那叫人生脫軌,是冒險,是刺激。
但于張家人而言,那只是日常瑣碎而已。就像人類痛苦上班一樣,張家人也覺得那些東西沒什么好講的。
本來事情到這里,我一般也不會問了。
直到后面發生一件事,那些“不值一提”的東西終于還是抖摟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