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當兵的經驗告訴小林,最好聽從張海桐的話,從他指的路下去。
他的選擇是正確的。
小林剛回村里,就有人和他說山里出事了。有一支登山愛好者隊伍獨自上山,不知道是不是踩了早年村民放進山里的陷阱,受傷抬進村里。
小林去看過一眼,仔細觀察這些人的傷口,一眼就看出是刀傷。甚至有人身上還有子彈燒傷的痕跡。
這群人不簡單。
……
張海桐這次運氣不錯,盜洞打下去就在靠近主墓室的那個耳室。從耳室甬道進去,就是封土上已經打好洞的主墓室。
從這里爬下去,就是林成富一家人的遺骸。老盜洞磨損嚴重,邊界不太清晰還有擠壓的痕跡。整座主墓室的格局也扭曲變形,不是標準的長方形。
看這樣子,估計地震的時候,林家幾個人正在下面盜墓。
流年不利,怨不得誰。
進入主墓室,接下來就是一般的工作流程。檢查墓穴,看看是否有特殊之處,特殊的地方會記錄下來,以供后人查閱。如果沒有,墓穴會單獨標記,送入張家歸檔。
一般有大墓的地方,尤其是王侯墓,周圍很可能有墓葬群。風水寶地不易得。張家記錄這些東西,以后如果要遷墳也能略作參考。
棺槨和主墓室墻壁中間空出來一條回字形長廊。張海桐沿著走廊檢查是否有機關或其他盜洞,這是開棺之前的準備。
主墓室占地面積很大,棺槨也極其巨大。恐怕棺槨之中陪葬的金銀玉器已經到了難以估量的程度。
不走還好,這一走還真讓他發現一些不對的地方。他這邊走,耳朵卻能聽見一點其他響動。
張海桐可以肯定這不是他發出的動靜。我們前面也講過,張家人對身體的控制程度遠高于常人,包括呼吸。
他如果覺得不對,那肯定就是有問題。
張海桐屏息凝神,腳步越來越輕。眼見走到棺槨東南角,仙鶴銅頂燈長長的鳥喙近在眼前。
那種刻意放輕動作但火候不到家的動靜終于近了。此時張海桐已經來到棺槨一角,進入了視野盲區。他能確定另一人就在棺槨角另一邊。
張海桐側身貼著墻,緩緩伸頭。
對角邊一個小孩和他一樣貼著墻,只不過頭看的另一邊,沒發現背后有個人正在看自己。
這小孩看身量,估計也就十歲出頭。道上除了張家,也有拿小孩做餌下地的。一是探路,二是有些洞口太窄,只能小孩下去。主墓室因為地震,原本的布局已經扭曲的不成樣子。
會打洞的老手也不敢把洞開的特別大,怕一個不對塌方,加大后面的發掘難度。小孩不可能一個人出來干活,他肯定是其他盜墓賊的餌。
小孩像是松了口氣,轉頭想繼續往后走。一轉頭,就對上棺槨一角探出的半張臉。那張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分外蒼白,黑白分明的眼睛直愣愣盯著自己。
“媽呀!”小孩大喊一聲,竟然沒跑。他嚇得僵住了,手上攥的火折子都掉在了地上。
……
“十歲出頭?他娘的,和小哥出道的年紀差不多啊!黑心肝兒的東西。”胖子啐了一口。“這狗東西要是讓隔壁婆娘罵,高低詛咒他生兒子沒腚眼兒。”
我看胖子真有點生氣。雖然干這一行多少有點缺德,但用小孩進那種地方可謂缺德中的缺德。
悶油瓶和張海桐反應最小,可以說毫無反應。老張家的傳統,到了近代也沒有完全消滅。包括現在,老張家出任務也會帶小孩。只是沒以前那么頻繁,明顯把人命當人命,把小孩當小孩了。
我曾經有過猜想,無數次懷疑如今倒斗界很多好的壞的偏門左道的技巧大多來源于張家,包括用小孩兒做誘餌這件事。
雖然缺德,但很多時候確實好用。
投石問路。人命而已,大多時候都是不值錢的。
“某種意義上,這小孩很有天賦。”張海桐面前的粽葉包完了,悶油瓶給他續了幾張。“更有意思的是,我發現他長得和林成富很像。”
……
南部檔案館收集的資料里,有提供林成富的照片。張海桐看見小孩的臉時,就在想:邪門了。
小孩剛喊完媽呀,就被張海桐捂住嘴。他聽見眼前的大人說:“我問你答,不要喊。不然我不保證會發生什么。”
小孩都淪落到來盜墓了,當然很識時務,馬上點頭答應。
張海桐問:“你叫什么名字?林成富是你什么人?”
小孩聽見這個問題,原本想跑的動作立刻停下。他打量著張海桐,試探著問:“你認識我爸?”
張海桐立刻點頭,嚴肅道:“我認識,我們算朋友。”
說著拿出自己在正常社會行走的工作證件。
他那張臉還挺唬人,從頭到尾都很正經,又刻意收斂氣息。看著確實挺正人君子。
剛剛嚇得要死都沒哭的小孩,眼淚唰一下就下來了。抱著張海桐的腰,哭的那叫一個凄凄慘慘戚戚。
邊哭邊說:“救命。”
……
“后來我才知道,這小子真是林成富的兒子。他媽帶著他跑了之后,仍舊跟著老木工倒斗。不過她只管銷貨,真正下地的還是老木工。”
“老木工結了仇,他和女兒都不幸身亡。他糾結起來的班底聽聞林家灣的事,就綁了小孩來探路。”
張海桐講這個事說了不少話,為了節省篇幅,我大概縮減一下。
老木工和小孩的媽死了之后,留下來一**成富家宅附近的圖紙。如果沒有這張紙,小孩或許不至于過這樣的日子。只是沒了家里人,日子要難過一些。至少還能平平安安。
結果來到福建,一路顛簸虐待,小孩渾身都是傷。又累又餓,哭完了就吐。這是壓抑太久,情緒積壓嚴重,突然爆發就會反胃。加上餓久了,看起來有些嚇人。
張海桐把身上的壓縮餅干和水遞給他,讓他慢慢吃一些。等他吃了半塊,就不許動了。
小孩蹲在地上,依依不舍盯著剩下的餅干。
張海桐鐵面無私。“你餓太久了,吃多了胃疼。”
小孩大概不知道。他家里人的遺骸,就在此時兩人所在之地,棺槨的斜對角。
一飲一啄,一生一死,皆為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