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皮孤家寡人慣了,大年三十也一個人過。
張起靈被迫孤家寡人慣了,大年三十同樣一個人過。
原本還有第三個人跟他倆一起一個人過大年三十的。
但2001年黑瞎子接了霍家的委托,陰溝翻船到處跑路。現在也不知道在哪里。
大年三十,張起靈一個人坐盤口院子里守夜。
伙計們都回家了,陳皮阿四也不在這里。只留下兩個無處可去、常年駐守的伙計和張起靈在這里守著。
過年還出活兒的筷子頭幾乎沒有,畢竟土夫子也是人,該休息還是要休息的。何況張起靈現在是陳皮阿四的伙計,一般也不輕易接散單。
廣西過年也沒多冷,樹都是綠的。就是晚上天黑沉沉的,沒什么好看。
這個盤口地勢偏僻,那兩個伙計去鎮上的超市搞了幾箱組合煙花。喊著張爺關一下燈,然后找了個老長的干草條子弄燃點炮。
張起靈默默提著小板凳站到檐下。
砰的一聲。五顏六色的煙花在天空炸開,又絢爛落下。張起靈年輕的面龐被煙花映亮,像一塊染上色彩的白玉。
幽深的眼瞳好像也被照亮,又隨著花火墜落而黯淡。在煙火的爆裂聲中,他揣著手的衣兜里,手機微微震動。
張起靈拿出手機按開屏幕,上面是一條短信通知。
【中國農業銀行提醒您,您尾號1126的賬戶于2003年1月31日發生了轉賬交易,交易金額為1000000元,當前賬戶余額為1600060.71元。】
緊接著,手機頁面又彈出兩筆轉賬。除去農業銀行經常用的主卡,還有廣西農村信用社等其他銀行也彈出信息。
當時線上交易變更的短信業務并不發達,這種特定的銀行轉賬變更信息需要單獨定制。
他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屬于自己的身份證明。陳皮阿四手底下有一套比較精密的假證系統,不論他是否需要,都必須給張起靈弄一套能夠暫時使用的身份信息。
畢竟他的盤口不可能任何地方都有,張起靈要用錢,也不可能次次都去盤口提款。
這次的一百萬是之前下墓給的出場費。其他打過來的零碎款項,是盜出來的冥器賣掉后的分紅。
按照規矩,這些東西有人家的份。賣出去的錢要劃一部分給隊里的大佬。畢竟你這一趟能出來,還能繼續吃這碗飯,是沾著人家的光。
有些獨門獨戶的小盤口里,有一個能獨立夾喇嘛的筷子頭,不論成敗,都已經是頂梁柱了。
這樣的筷子頭要是金盆洗手,盤口的瓢把子還會挽留。讓伙計們一起上桌,給筷子頭敬酒,求這位爺再賞口飯吃。
廣西這地方歷來是文化交融之地,陳皮早年在這吃了虧,晚年也對這地方很有興趣。
所以他身上那些事洗脫之后,在廣西大量開設盤口。
在分錢這件事上,他向來不吝嗇,尤其是對有本事的人,更是放心大膽的給。陳皮阿四非常信財帛動人心這一套,跟在他身邊的人,無一不是圖財。
不過目前來看,他帶回來的張起靈確實和許多年前一樣,有一種視金錢如糞土的氣息。
陳皮阿四也是沒轍。
白嫖人家也不是個事。他可能良知不太多,但是錢這個事兒上還是要分清。這是他立足的原因之一。
這些錢,如果張起靈本人取出來放在盤口,陳皮會讓管事和會計公私分明清清白白給人家存著。要是他自己處理,陳皮也不會過問。
張起靈大多數時候把這些錢分為三部分。
大部分錢財會被置換成等價值黃金。這些黃金耐儲存,不容易損壞。他會找地方存放,比如杭州目前由吳家管理的十一倉。
早年這地方是張大佛爺管理。十一倉象征著話語權,它名義上屬于九門的不動產,但創建之初,其真正的管理者其實是張大佛爺。
十一倉不僅用于儲存各類物品,也存放九門各類秘密和計劃,同時作為九門內部調節矛盾的地方。
掌管十一倉的人,往往在九門中有絕對的地位。其話語權非常重要,幾乎是一語定乾坤。
老一輩里,張啟山是當之無愧的掌門人。
如今,十一倉交到吳二白手里,可見他的地位。縱然名聲不顯,懂行的人無不清楚吳二白才是暗地里的王。
張家人也有自己的儲蓄機構,相對來說更有靈活性。但張起靈這個族長不記得了。
錢是他身上最不重要的東西,但行走世間又不能缺錢。
小族長沒有其他選擇,因此借陳皮阿四的名義,在十一倉存儲黃金。
張起靈不可能自己去兌換黃金,這些打進銀行的錢只是一個信號,表示盤口的瓢把子陳皮阿四信守承諾。
事后會有專門的會計進行操作,將錢兌換成黃金,并交給專門對接十一倉的人,來妥善保管這些黃金。
前些年盤口內斗,死了一個會計。每個盤口陳皮都會配兩個會計,一個主會計一個副會計。
當時死的是副會計。
陳皮氣得不行,坐在盤口一句話沒講。他身邊狠人眾多,陳皮伸手點了點桌上的名單,讓人照著殺。
那個時候的廣西治安還很混亂,他殺的那些人要么沉江要么剁碎了扔山里。總之沒一個好下場。
打人不打會計,這是盤口上的鐵律。沒了會計,金錢運作會很麻煩。這年頭找個黑會計很簡單,但是找一個精通業務的黑會計很難。
何況就算找個新的靠譜人過來,重新接上之前的流程也需要時間。這也是陳皮發火的原因。
如果死的是主會計,恐怕當時參與暴亂的人都得死。
除去兌換成黃金的大部分款項,剩下的零散存款,大頭存放在陳皮阿四的盤口。少量暫存銀行,金額基本保持在五萬到十萬不等。
他會定期去銀行取錢,用于日常開銷。
不過小族長日常除了極其簡樸的生活物品以外,幾乎沒有什么花錢的地方。
銀行卡里暫存的錢注定都是打水漂。
小族長活這么多年,不知道給銀行增加了多少財富。
銀行短信彈完,最后一條是陳皮阿四的短信。
“錢收好。”
張起靈按滅手機。
天上的煙花還未結束。
煙花紙片四處散落,等煙花放完,伙計開始掃地。又換了新的炭盆,拖到張起靈身前。
“張爺,您烤火,別凍著手。”
盤口里的人都知道張起靈的手很貴。這兩個伙計見識并不多,只是單純的存了點說好話的心思。
何況他倆年紀也大了,四十多的樣子。這歲數還不能獨當一面,除非有奇遇,不然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張起靈明面上的年紀,確實和他們差了輩分。加上他看著清瘦,長得人畜無害,沒親眼見過他出手的人,確實會多出幾分看年輕人的心態。
“謝謝。”他說。
兩個伙計連忙擺手,說張爺太客氣。
在國際通用標準紀年的概念里,二十一世紀第二年,張起靈過了第一個相對平靜的新年。
沒有任何事情打擾,也不在路上殫精竭慮。只是坐在炭盆邊,被紅彤彤的炭火烤的微微出汗。
火紅的炭火暖過他的瞳仁,像黑玉上反射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