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起了一層霧。
火車站里人聲鼎沸,站外人群熙攘。張海桐站在小廣場外面,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
現在還沒到熱的時候,行人都穿著黑白灰藍的外套。在霧里一走動,黑影重重。
行人看他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是找人還是發呆,便自覺繞道。
張海樓和張海桐一樣,看著進站的人群。他望著臺階上一個提著行李走的分外艱難的發福中年人,那人不僅發福,還禿頂。不僅禿頂,走路還很虛浮。
就是普通的中年男人——甚至比普通男人還要油膩一些。
張海樓的表情難以描述,連他自己都很難描述現在是什么心情和感受。
誰能告訴他,這他媽是他那個沉默寡言、清冷矜持、天仙臨凡一樣的族長???
這個滿臉油光、禿頂發福的中年男人,是他那個臉嫩如學生的族長???
張海樓也擅長易容,特別夸張的角色扮演也不是沒有。他對自己無節操無下限的操作毫無感覺,但很驚訝于張起靈演技之精湛。
這是易容嗎?這他媽請神上身了吧???
他從哪里找來這么猥瑣的人做參考的?
張海桐的表情同樣很精彩。
沒有什么比親眼所見更真實、更炸裂了。
張海樓問:“桐叔,這就是本家人的牛逼之處嗎?”
張海桐欲言又止,半晌說:“你要多向族長學習。”
學習這種反差極大掉進人群就找不著的精湛演技。
兩個人又看了一會兒,確認他進站才離開火車站。
此時的小族長,目的地是海南。這個身份,還是張海桐幫忙辦的。
……
兩天前。
一聲短信提示音打破了寧靜。
手機界面亮起,正在滾動顯示一條信息。張海桐放下手里正在規整的消息,拿過手機一看,是吳邪詢問怎么把錢付給他們。
畢竟人就在濟南,不需要再轉手。早點把錢分出去也省事,免得夜長夢多。
看來他手上的東西已經找到下家,很可能賣了個不錯的價錢。
張海桐給了吳邪一個銀行卡號,讓他直接往里面打款。
和打款信息一起來的,是小族長要求的新的假身份。
他們辦理出院手續后,張起靈對張海桐提出了目前為止第一個要求。他需要一個假身份,去往西沙海底墓。
這個身份從名字到經歷再到外貌,都是張起靈一手置辦。張海桐只負責執行。
拿到那張假證后,張海桐神情復雜的將東西交給了小族長。
他看見小族長眼神里的滿意。
張海樓則對小族長充滿了敬意。
當晚三個人找了個館子餞別,點了好幾個小炒菜。
鑒于甜口人士的口味,張海樓還點了個糖醋魚,又給族長點了一個板栗燉雞。畢竟剛剛接到族長的時候,確實太瘦了。
張海樓點的菜,整桌都很補氣血。
除了糖醋魚。
此時吳邪還沒有離開濟南,除了照顧潘子就是找門路出貨。張海桐想了想,把他也叫來吃口飯。
小孩一個人在外面忙里忙外,張海桐估計他也有點惱火。
這大概是吳邪第一次作為土夫子找渠道走貨,之前都是別人找他出手。吳邪自己只需要把到手的貨出給杭州幾個固定的客戶,或者直接委托給吳三省和吳二白就行。
他那兩個叔叔有的是人脈將吳邪收來的貨出掉。
今時不同往日,所謂風水輪流轉,不過如此。
吳邪到的時候,菜都上好了。就是三個人的座位安排比較怪。算是長輩的張海桐坐在悶油瓶旁邊,悶油瓶坐在主位。
他想到張海桐說過,在他們家,輩分在地位面前毫無作用。也就是說,哪怕張海桐名義上是長輩,在正式場合,悶油瓶也要坐主位。
我靠。
這什么大宗族小型聚餐儀式現場。
吳邪想起逢年過節回家祭祖。冒沙井那邊也會有宗族聚餐,同樣的長輩坐上首。也會有人小但輩分極大的人坐在一群老人的桌子,而且坐上首。
但這種規矩在吳邪他們家面前又會讓步。
因為他們家很有出息,生活富裕。吳老狗去世之后,就是吳二白代替他坐鎮。他的座位并不因為輩分而受到限制,輩分再高的人,見到他都恭恭敬敬。
吳二白并不像吳三省,會直白的露出陰狠的一面。他收拾人的方法很多,明著欺負是最低端的。
吳邪自小就知道吳二白的統治力,因此整個家里,二叔最能管他。
如今看來,悶油瓶在董老板他們家里,大概相當于二叔之于吳家。不過,這悶油瓶看著也實在不像能震懾全場的樣子。
要是真能像他二叔那樣,哪能父母雙亡還要輟學打工。估計他們家正兒八經拿他當族長看的,也就董老板他們了。
吳邪坐下后,這場飯局才正式開始。張海桐先說謝謝吳老板的打款,然后表示他們馬上要離開濟南,問吳邪有什么打算。
吳邪臉上浮現出幾分擔憂,慢吞吞說:“潘子還沒好,我不放心,也不方便走動。”
他喝了點酒,話匣子就打開了。說了些這些天找人出貨的經歷,不過還有點自制力,沒說出的什么貨,免得招災。
“現在我在北方也有人了,以后可以試著往北方銷貨。”
吳邪說的人,是他落腳處附近的古玩市場里的老板。地方是英雄山市場,老板諢號老海。一口京片子,約莫是個北京人。
“說來也算我幸運。當時我下樓去,問服務生這附近哪里有倒騰古玩的地方。服務生是本地人,熟門熟路說了地方,還幫我叫了車。”
吳邪說:“那師傅也熱情,一聽我要去古玩多的地方,一邊侃大山一邊把我拉到了英雄山。”
“也是運氣好。進市場沒多久就看見一家很有料的店鋪。我一進去,他就爽快幫我把東西出售了。”
吳邪說完還有些感慨。那家店門口擺著個青銅香爐,上面雕刻的人物栩栩如生,個個肚大如斗,非常富態。
那種形制,和先前他三叔講的西沙海底墓壁畫所繪制的樣子極其相似。吳邪一看就知道這家老板是個行家,必然能吃下大貨,這才找上門。
事事如他所想,一切都很順利。
張海樓一邊給他夾菜一邊倒酒,兩個人邊吃邊喝,竟然慢慢聊上了,還有點投機。
張海桐隨便吃了點,幾乎全程聽他倆聊天。吳邪說的沒錯,他確實好運,而且好運爆棚。
一般人出貨哪有那么快,還剛好碰見個懂行愿意給錢的。那個老海一口京片子,還在北京,必然有點來頭。
小族長也沒什么食欲,除開最開始吃的那點,也只喝了點酒。住院那幾天一直在輸液,給他輸得臉色發青。這幾天養回來了,還是有點食欲不振。除了最開始幾口飯,大多時候都在喝湯。
喝湯二人組一人捧個碗聽眼鏡二人組聊天,窗外夜色朦朧,室內嘈雜溫暖。
酒席散過,四人散伙。張海樓給吳邪打的,多給了些錢,讓司機把人送到,路上照看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