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時前,巖洞之中。
涼師爺看著王老板帶著吳邪離開后,握緊了手里的玻璃瓶和手槍。瓶子里的血還帶著淡淡的熱度,王老板留下來的背包還在旁邊,里面裝著藥品、食物和水。
背包是吳邪的,東西是王老板的。
涼師爺把包也提起來,踱步到老癢身邊。他蹲下來,伸出手指戳了戳這個年輕人。
老癢滿臉都是汗水,他睜眼看著涼師爺,忽然咧嘴笑了。
“還真和你想的一樣。”他說。
涼師爺作為一個中年人,此時顯然比老癢要沉穩的多。此時他臉色不太好看,褪去之前的唯唯諾諾之后,整個人更像一個軍師,而不是軟腳文人。
“是和我們想的一樣,但出現了一些問題。”涼師爺強調了我們兩個字,然后看了看洞外。“我們兩個人都不在小三爺身邊,這樣會出事的。”
老癢神情晦暗不明。“這不是他們想要的嗎?”
涼師爺面色不虞。“三爺可沒說真的讓他去祭臺。下到棺井里面真的會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到時候我跟你,誰能把他撈出來?”
“撈不出來,我倆都得讓三爺點天燈。”
老癢動了動肩膀,開始解自己的衣服。“三爺不在,他很久沒回杭州城了。”
涼師爺語氣更不好了。“二爺還在!”
“三爺不來,二爺能活剮了我們。”
“火苗子燎死和小刀子片死,你選哪個?”
他明顯有點忐忑,到了這一步,其實已經是賭命了。涼師爺的顧忌很多,難免沒有老癢豁的出去。
兩人一個跟在吳邪身邊進價,一個跟著另一隊人進來,顯然是雙重保險。
現在雙保險匯合,明顯有了一點爭執。
老癢呸了一聲,脫掉衣裳后摸了摸自己背后那根被吳邪說斷掉的肋骨。之前遇到螭蠱之后,幾人轉移的時候繩子斷了,老癢摔得很嚴重,當時吳邪檢查完畢后,說這里可能斷了。
這也是吳邪答應跟著王老板走的原因之一。姓王的手上有槍,本來吳邪就沒有太多籌碼和他講道理。他如果反抗,身負麒麟血這件事可以讓他逃過一死,但重傷的老癢可不行。
在這種情況下,他這個發小選擇跟著王老板走,也是為兩人爭取生機。
這小子,這多年還是沒變。
輕微的刺痛從皮膚下面傳來,但遠沒有之前那么疼了。他活動了一下,確實不影響行動。
要不說人人都不想當人呢。
不當人之后,一切都簡單多了。
老癢在涼師爺驚訝的目光里爬起來,他手上還拿著彈力繃帶,本來打算給人家包扎的。
結果剛剛還要死不活的人這下子突然站起來了,這就有點驚悚了。
涼師爺:“你、你不疼啊?”
老癢的結巴在牢里就好了。有人就有江湖,話都說不利索,就會被人教育。
愛一個人可能需要理由,但恨一個人從來不需要。想打你,就打了。只不過文明社會之下,大家都講究師出有名。
也就是打你的時候給一個理由,哪怕狗屁不通。
之前見吳邪的那些結巴,都是老癢刻意裝出來的。后面情況緊迫,好多次他都沒有偽裝結巴,但吳邪沒聽出來。
真不知道應該說這小子心大還是太信任自己人,這樣下去遲早吃虧。
“還行。”老癢又蹲下來,從涼師爺背包里翻出止疼藥片和一瓶云南白藥。“你們還準備這個?”
涼師爺冷哼。“都是我前前后后買的。”
老癢把云南白藥丟給涼師爺,示意他給自己噴上,然后上繃帶。最后喝了兩口水,把止疼藥咽下去。
“我要出去了,你不要跟來。”說完,老癢直接將自己的背包扒拉出來,從里面掏出一些奇形怪狀的工具。“真晦氣,本來是準備的別人的面具,誰知道最后死的只剩下這個胖子了。”
他一邊說,一邊將背包里多余的器材扔掉,只留下自己要用。之后拿起刀,問涼師爺要了一半吳邪的血,穿好衣服往外走。
涼師爺忽然叫住他。“我們之前說的事,還作數嗎?”
老癢回頭看他,本來就顯兇的眼睛更加兇悍。“如果你有那個運,肯定作數。”
涼師爺有點不甘心。“如果我不上去,怎么會有那個運。”
“好東西可都在上面。這里離那個地方很近,但還是太遠了。”
老癢有點悵然的看著洞外,耳朵上那只青銅鈴鐺微微晃動。他輕飄飄撂下一句。“我當時在的地方,也沒近到哪里去。”
“在它的范圍里,一切愿望都會賦予偉力。”
“不然,當年的厙國人怎么會在這里設置祭祀?”
“他們不僅獵殺燭九陰,還祈求豐收呢。”
這一路過來,涼師爺也看過不少壁畫。厙國先民確實會在這里祈禱豐收,根據河木集和其他資料佐證,這些祈禱都有不錯的結果。
這也是厙國靠著全是山地依舊能夠安居樂業的原因,他們僅靠打獵和為數不多的耕地,就能相對富足的過完一整年。
但很少有人詢問,厙國從青銅樹獲得豐收和光明的代價又是什么。是在歷史上悄無聲息不知緣由的消失,到今天連可供參考的文獻都沒有多少。
涼師爺顯然明白有得必有失這個道理。可是人啊,總有一些不甘心,一些求而不得**。
什么代價啊,在誘惑面前都不值一提。
那些非人的力量,無數次可以迭代的軀體,在普通人看來就是長生和神仙之術的另類版本。
涼師爺是個文化人,但偏偏他又不是正統純粹的文化人。他的野心在這一行被養大,滋生出一些難以壓制的隱秘期望。
在人與人的獵場,一切宏大敘事的計劃里,個體是最容易被忽視的存在。很多時候,個體的思想并不足以影響事件的整體發展。
除非這個個體擁有無可匹敵的才能或者天時地利人和的極致氣運。而這樣的人,縱觀歷史也太少,殞命的更多。
蕓蕓眾生,皆是籍籍無名者。
事實勝于雄辯,這是實踐得來的真理。涼師爺無從辯駁,于是啞口無言站在原地。
至少在達到目的之前不能死。他只是想得到一些計劃之外的便利,又不是真的想跟倒斗界為敵,得罪吳三省對他沒好處,以后的日子里他還要在道上混飯吃呢。
老癢離開巖洞,將吳邪的血撒在身上。順著古棧道一路往上。
他看著王老板爬到祭祀臺上,然后走到繃得筆直的登山繩旁邊。
老癢摸了摸耳朵上那只灌了松香的鈴鐺,隨后取出棉花堵住耳朵。他單手從衣服里掏出另一個差不多的小鈴鐺。
這只鈴鐺相比之下要大一些,而且是完整的。他和吳邪喝酒的時候說過了,秦嶺有很多這種小鈴鐺。能拿一個,當然也能拿兩個。
老癢開始晃動鈴鐺。
很不幸,青銅鈴鐺的用法,他也會一點。
偌大的秦嶺,總會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有鈴鐺,就有用法。人類傳遞信息的方式千奇百怪,壁畫就是其中一種。
而老癢,學會了這種辦法。
雖然不多,但夠用了。
王老板對著對講機大叫,不停的咒罵。沒人知道他在鈴鐺的蠱惑之中看見了什么,但老癢已經摸了過去。
他攀上祭臺邊緣,貼著王老板的身體站起來。
手里的刀抹過王老板的脖子,一擊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