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夜晚如期而至。張海桐將各類補給挨個挑揀一點裝在袋子里栓身上,跟在張海平身后下地。
領隊拎出來兩個小孩,讓他們走前面。然后這次開辟泗州古城遺跡的大人跟在后面。
前兩隊人馬開辟的道路相對來說安全很多,但張海桐進去的時候就感覺到腳下的泥土不對勁。那是水淹加上長期封閉后,發酵出來的一種稀泥。總而言之,很臭。那種臭味就像沒有工業污染的水溝里沉了幾十年的淤泥味兒,還夾雜著淡淡血腥味。
前面的兩個小孩緊緊貼著,兩個人表情管理很到位,但是從眼神中能看出來麻木和微乎其微的恐懼。
這些小孩早早的就“戒掉了情緒”,作為工具來說,他們非常合格。
徹底來到地下世界,這里修建了一些簡陋的臨時居所。里面氧氣充足,應該是開辟了一些隱秘的通風渠道。
領隊讓每個小孩交出來一塊牌子,然后讓他們列隊。
“海字三十一。”
“在。”
這是這些小孩的編號,孤兒的名字并不重要。尤其是他們還沒有經過放野成為正式的老張家倒斗黑工的時候,那就只是純純工具人。給個數字不錯了。
這種編號一般前面是字輩,后面是數字。比如這批孩子都是海字輩,就是海字多少號。如果是瑞字輩或者勝字輩也是同理,每個字輩單獨排號。
一直叫了五六個。
“海字三十七。”
“在。”
海字三十七,是小哥的編號。
說起來張海桐也有自己的編號,叫海字二十三。但是這個名字在他小時候不被允許當血包開始就放棄了,分給了別人。等到放野結束,他就更不可能有編號這種說法。
這次跟著出來的小孩一共八個,從海字三十一到海字三十八。正式的老張家黑工同樣是八個人,基本能做到一人一個工具人。
張海桐和張海平換了個位置,于是他分到的就是小哥。
工具人歸領隊統一調配,但這種一對一主要是方便管理。萬一小孩跑了或者亂跑死了,無論怎么樣都是損失。
如果需要分頭行動,這種一對一管理方式也不會亂。
“海字三十七?”張海桐重復了一遍,用以確認身份。
“嗯。”小哥的回答很簡短,也不算冰冷。只是很平常,沒什么情緒的回答而已。
“張海桐。”他說完自己的名字,就不說話了。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不對,是張海桐大眼瞪小哥的腦殼頂。這小孩兒天賦異稟,當血包多年頭發還挺黑的。大概是白瑪的優良基因吧。
張海桐記得藏區那邊的人頭發都挺黑的。四年前送金子去西藏的時候見過,雖然去了就回來但印象真挺深刻。金子這東西很重,一般的車馬裝不動。所以每次去藏區張家的人都會偽裝成商隊,張海桐這樣兒的就是打手。
剛從藏區回來時,他的短刀都砍得有點鈍了。可見那地方有多動蕩。也是那一年,族里允許他使用黑金鍛造武器。他的雙刀流得以更新。
張海桐猜測,這種黑金可能是一種隕鐵。畢竟老張家那么多故事,光是聽他們閑聊也能猜出來一點。
小哥似乎在打量張海桐后腰兩把交叉掛著的刀,又收回了目光。
小孩都沒有武器,這也是一種管理措施。
領隊很快讓第一批人進入甬道——這里進去之后就達到了這次要展開挖掘的地方。這一批人是四個大人,四個小孩。
“拿好地圖。”領隊將目前最新繪制出來的地下圖紙給了眾人。“這是泗水城之前的地形分布圖,黑線是遺址布局,紅線是剛剛開掘出來的區域和通道。”
“本家古樓在距離我們最新發掘的地方不遠了,不出意外三天能到那個地方。做事的時候小心些。”
“別出了事,害了一群人。”
……
小哥被推到前面去放血,刀子割下去的時候眼睛都沒眨一下。
張海桐有點幻痛。
血掉進洞口,大概過了幾分鐘,確認沒動靜大家才開始往里面走。走了十幾分鐘,所有成年人身體發出噼啪聲。他們在進行縮骨。張海桐只有一米七,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練縮骨的難度要比這群一米八大漢簡單一點。
本質上縮骨就是為了讓張家人穩妥進出較小的通道,張海桐這種身高也算天賦異稟了。
每次縮骨,張海桐都覺得自己的筋肉很癢,骨頭也很麻。至于痛不痛,反正也感覺不到,無從說起。這種狀態爬了半個小時,這個通道才開闊起來。
看樣子應該是為了防止什么東西,所以一開始的通道挖的很窄。這東西應該被消滅了,因為整個狹窄的通道是斜向下的,而在洞穴盡頭,張海桐在里面看見了石灰粉。
進去之后空間和最開始他們修整的地方一樣大,像一個小型耳室。
前方還是淤泥淤堵的泥漿池子,里面有搭了一半的木架子橋。泥漿之中散發著奇怪的味道,那是淤泥混合著尸體腐爛的臭味,在這個逼仄的空間之中令人想要嘔吐。
然而張海桐已經習慣了,站在角落里靜靜觀望。
“三十七。”
又有人喊小孩的編號。
小哥從善如流伸出胳膊,上面的刀痕剛剛結痂,還沒那么硬。那個喊名字的人又在他手上劃了一刀,紅艷艷的血順著蒼白的皮肉落下,淤泥之中有什么東西攢動又散開。
張海桐視力很好,看得出來那是螞蟥。這群螞蟥似乎營養很好,蠕動的黑亮軀體哪怕在泥漿里也能看出來長得異常肥碩。
它們恐怕不僅吃血,還吃泥漿子里腐尸的爛肉。
有些小孩別開臉,喉頭滾動。
大概是想吐。
一線血落進去,解了燃眉之急。有人拿著罐子去接小哥的血而后密封。他們不會特意給他止血,在傷口愈合前,小哥只能靠在一旁伸著胳膊任血流進罐中。
張海桐看著這幅情景,心情復雜,默默移開視線。他從旁邊拿來木板,準備去搭建那些橋。其他小孩也跟著抬木板、削榫卯——他們本來就是做苦力的。
角落里的木板泛著陰冷的氣息,他抱了三四個,回頭掃了一眼人群。
影影綽綽間,總覺得多了點什么。
多了點什么?
好像外面確實是有八個人。
等等,八個人?
加上我,豈不是九個?
多了一個……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