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角處露出些許泛黃的紙頁。
她伸手將那布包取出。
指尖剛觸到布料,便覺一股熟悉的溫雅氣息撲面而來,是師父常年帶在身上的檀香。
層層解開青布,一本線裝手記赫然在目。
封面上是師父那手遒勁的小楷:“隨心雜記”。
“師父還挺文藝的,居然用這種方式記錄自己的生活。”
時衿悠閑地躺在歸鶴給她特意打造的竹椅上,隨手翻開了手記。
“云瀾三千年,吾修行五百載,偶然窺天機見命格——無徒,終隕于飛升劫前。”
開篇第一句便讓時衿指尖一顫,她從不知師父竟早算出自己的結局。
手記里寫得清晰,師父當年算完命格后,曾在閉關洞靜坐三月。
最終還是接受了這注定的消亡,甚至已備好后事,只待劫數(shù)來臨。
“今日偶有預感,掐指一算,天機紊亂,吾再卜師徒線,竟見一縷青絲纏于命盤,未來命格更是一片空白。”
時衿的心猛地提起,上面顯示的這一日,正是她穿越到這個世界的那天。
所以,她從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師父就已經(jīng)知道了?
“空白者,命格可變也。”
歸鶴在這句話旁畫了個小小的圈,墨跡略重,應該是當時心緒難平。
“吾守青云宗百年,從未見天機如此異動,這未謀面的徒弟,竟成了吾的一線生機。”
時衿讀到這里都能感受到他的欣喜,畢竟誰不想長長久久的活著,然后證道成神呢。
翻到后面,往后的字跡漸漸多了些溫度。
時衿看到師父寫她入青云宗那日的情景。
“今日收徒,名清月,小小人兒還沒有吾的劍長,但眼神異常明亮,是個漂亮的機靈女娃兒。靈根竟是罕見的混沌體,正好之前在秘境中找到了一本她可以修仙的心法,否則豈不愧對這師父之名。而且此女初入修仙路,便在凌云峰一路突破至練氣九層,天資聰穎,驚才絕艷,是個難得的好苗子。”
時衿看的鼻尖略微有些酸澀,她不知道自家?guī)煾副车乩锞谷皇沁@樣看待她的。
“今日得小月兒孝敬,吾心甚慰。但吾有些擔心,這運氣是否太過好了些,難得一見的異寶竟也被搜尋了出來,莫不是氣運之子?”
原來那時,師父便已看出她的異常。
就是不知道他當時猜到多少。
手記翻到中間,一頁紙的邊緣微微泛潮,似是曾被水浸濕。
上面寫著師父隕劫將至的那幾日。
“近日吾的靈力日漸潰散,經(jīng)脈如被蟻噬,只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和玄冥子大戰(zhàn)一場,吾雖險勝,但靈力反噬更加嚴重,吾知劫數(shù)已到。卻不料小徒兒突然帶回了陰陽血玉蟠桃,闖進了吾的視線。”
當時時衿只知道陰陽血玉蟠桃是天材地寶,能救師父,卻不知那竟是能改寫師父命格的關鍵。
“蟠桃入腹,潰散的靈力竟瞬間凝聚,經(jīng)脈裂痕自愈,吾再卜命格,先前的死劫已消,未來一片坦途。”
往后的內(nèi)容,多了些疑惑與釋然。
歸鶴寫道,他曾想算清時衿的命格,可無論用何種術法,時衿的過往都像是被濃霧籠罩,連天機都不愿透露半分。
“她身上無此界生靈的命線,卻能引動天道氣運,定是異界來客。”
這句話旁,師父畫了一朵小小的玄冰蓮。
這是當初她看見歸鶴院子里漂亮到移不開眼的蓮花時,發(fā)出的感慨。
“吾雖不舍,卻知她非池中之物。她的道,不在青云宗,或許在更廣闊的天地。也不知有生之年吾還能否再見到她。”
手記的最后一頁,字跡格外灑脫。
“今日放下執(zhí)念,與小月兒的因果線驟斷,吾已修得圓滿。天際忽現(xiàn)雷劫,原來,吾的飛升,竟要靠這丫頭才能促成。”
最后一句是用朱砂寫的:
“小月兒,雖不知你的真實名字,但吾確實欣喜于和你相識一場。若你見此記,勿念。你的道,比吾更遠。”
時衿合上手記,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原來,師父的飛升背后,藏著這樣一段因果。
原來從她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起,她便成了師父的救贖。
………………………………
往后的日子,時衿依舊在凌云峰修煉,只是閑暇時總會去師父的院子坐一坐。
有時會對著空無一人的竹椅說說話,像是師父還在聽她匯報修為進展。
時九總愛窩在她懷里,用毛茸茸的尾巴掃她的手背,似是在安慰她。
這般平靜過了半年。
翌日清晨,時衿正打坐。
時九突然從她懷里跳出來,急切地在地上轉圈。
此刻它的反應,讓時衿心頭一緊。
能讓時九有如此反應的,還能有誰?
“怎么了,時九?”
時衿雖然不想接受,但該來的總會來。
“主人,你的父母……大限要到了!”
時衿心道,果然。
以前一直把他們當成任務在做,可后來,卻也是實實在在付出了真感情的。
時衿雖然心里早有準備,但還是鼻頭一酸,想要落淚。
她穿越而來時,這具身體的父母還在凡俗界的一個小村莊里,是一對兒平凡的夫妻。
她當年還留下不少丹藥保他們康健,本以為能讓他們安享天年,卻沒想到……
似是知道時衿所想,時九也開口安慰到:
“丹藥只能保證他們無病無災,身體健康的活著,并不能延長他們的壽命,時間一到,最終還是會回歸冥界的。”
時衿點點了點頭,整理好心情后,她沒有絲毫猶豫,直接閃身就往凡俗界走去。
下一秒,眼前的景象就變成了熟悉的青瓦房。
看著整個屋子外圍繞著濃烈的死氣,時衿知道,這或許就是他們最后一次見面了。
推開木門,屋內(nèi)的氣息還是讓時衿眼眶一紅。
她的父母坐在炕邊,明明頭發(fā)依舊黑亮,臉色依舊紅潤,但眼神中的死氣確實怎么擋都擋不住。
他們的嘴里卻在念叨著她的名字。
“月兒……你回來了……”
母親看到她,虛弱地伸出手,時衿快步上前握住,只覺母親的手涼得像冰。
接下來的幾日,時衿寸步不離地守在父母身邊,喂他們吃丹藥,給他們講自己在青云宗的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