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為了我好?差點被你活活氣死了,也不知道你發(fā)的這是哪一門子瘋?!?/p>
“你咋就不知道孬好了呢?你難道沒有看出來,鄭玉玲是故意往你身上貼,想拉你下水,讓你在桃林峪站不住腳!”
“你就胡扯吧,她是我遠(yuǎn)房侄媳婦,就算走近一些,又能怎么著?”馬有成為自己解脫道。
“你好糊涂??!越是這樣的關(guān)系,對你的殺傷力越大,一旦傳出去,你那張老臉往哪兒擱?萬一被上頭的領(lǐng)導(dǎo)聽見了,你這個村長還當(dāng)個屁啊!要不是為了你,我才懶得撕下臉皮子跟她懟呢?!蓖跸悴菡f得語重心長,有條有理。
馬有成好像真的被說動了,低聲嘀咕道:“就算是為了我好,你也不該搞得烏煙瘴氣的,讓左鄰右舍聽到多不好。”
“我不鬧能管用嗎?不讓她有點怕性,她就會得寸進(jìn)尺,遲早有一天會讓你栽下馬!”
“看不出,你嘴巴還挺厲害?!?/p>
“先別打岔,我跟你說句實在話?!?/p>
“說吧?!?/p>
“其實鄭玉玲早就壞了名聲,特別是村里的女人們,都在指手畫腳,背地里罵她,說她依仗著你的權(quán)勢,耍威風(fēng),使性子?!?/p>
“罵歸罵,但工作做得還行。”
“她做啥工作了?無非是作威作福,指手畫腳,實實在在的事兒做了多少?這樣的干部當(dāng)了干嘛?上不能為你分憂,下不能服務(wù)群眾,還不是白白占了那個位置!”王香草講得頭頭是道。
“話既然說到了這個份上,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其實鎮(zhèn)上領(lǐng)導(dǎo)的意思是讓你接替治保主任的職務(wù),你卻硬是盯著那個婦女主任不放,這就是你的不對了?!?/p>
“我當(dāng)治保主任?”
“是啊?!?/p>
“你讓一個女人干那差事?”
“上頭領(lǐng)導(dǎo)的意思是,現(xiàn)在治安狀況不好,治保主任的工作很重要,沒有責(zé)任心的人根本不行。考慮到女人心細(xì),做事也認(rèn)真,決定先在咱們先搞個試點,如果可行,就作為典型進(jìn)一步推廣?!?/p>
“憑著一個女人能把村子的治安搞好?我看很難!”
“難是難了點兒,可你想過沒有,一旦有了起色,鎮(zhèn)上、縣里、甚至全市都來學(xué)習(xí),你王香草可就成人物了。”
“可我還是覺得婦女主任那個位置適合我?!?/p>
“這個我說了不算,等鎮(zhèn)上的決定吧。”
“我看你就是袒護(hù)你鄭玉玲,她除了會耍嘴皮子,還有啥好?”
“看看……看看,又來了,你給我記好了,要成大事,心胸就寬闊起來,像個潑婦似的,還當(dāng)個屁干部!”
“不撒潑能行嗎?總不該看著你被她拉下水吧?”
“扯淡!我是那種人嗎?”
“我是擔(dān)心那藥,你之前不是拿出來看了嘛,萬一藥效起勁了呢?那可就由不得你了。我奉勸你一句,以后不要再動那玩意兒了,會出大問題的。”
“那是鬧著玩的,沒事?!?/p>
“還沒事呢,已經(jīng)出問題了。你呀,還是收斂些吧,別弄得自己晚節(jié)不保,老來老去,把自己搞得臭烘烘的?!?/p>
馬有成笑了笑,悶頭抽起了煙。
“別抽了,該干正事了。”
“啥正事?”
“趕緊去鎮(zhèn)上吧,把那兩件事給辦了。”
“嗨,能耐你了,反過來指使起我了?!?/p>
“你要是不收斂著點,再干些不干不凈的事情,沒準(zhǔn)我真的就把你踢下臺?!蓖跸悴菡f完,掩面一笑。
“蹬鼻子上臉了是不是?你還想把我提下臺?我告訴你,桃林峪能把我拿下的人還沒生出來呢!”
“那也未必!”
“誰他媽的敢跟我過不去試試,小心我要了他的狗命!”
“跟你開個玩笑就急眼,是心虛了吧?算了,不跟你胡咧咧了?!蓖跸悴菡酒饋?,抬腳朝著外面走去。
馬有成問她:“你干嘛?”
“麥子熟得差不多了,去看一看?!?/p>
“急啥,離芒種還有半個多月呢?!?/p>
“今年雨水少,麥子熟得早。”
“你這熊娘們兒,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你等等我。”馬有成披件上衣跟了上來,嘴上嘟嘟囔囔說個不停。
到了門口,王香草回過頭,說:“你也得收斂著點,別弄些狗吃貓噙的事兒,小心感染了病毒?!?/p>
“啥病毒?”
“就是胡來染上的那種病唄。”
“我怎么會沾染那個?”這樣說著,馬有成的臉上不易察覺地掠過了一絲不安的神色。
王香草捕捉到了他這一細(xì)微變化,旁敲側(cè)擊地說:“真要是得了那種病可就麻煩了,想甩都甩不掉,只能等死?!?/p>
“嚇唬誰呀?有那么嚴(yán)重?”
“可不是嘛,一開始流血化膿,后來慢慢腐爛,好端端的身子爛出一個大窟窿。”王香草表情嚴(yán)肅,一本正經(jīng)。
“你咋知道那么多?”
“那一年縣婦聯(lián)在鎮(zhèn)上搞過宣傳活動,我去看過,怪瘆人的。”
馬有成不再說話。
兩個人默默往前走,快要走到村委大院時,突然看到姚桂花神色慌張地從西邊胡同口跑了過來。
“香草,王香草,快……快,鄧平忠家出事了……快……”
“出啥事了?”
“鄧……鄧平忠他娘……”姚桂花上氣不接下氣,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先別著急,喘口氣再說?!蓖跸悴菔謸嶂暮蟊痴f。
姚桂花干脆一屁股坐了下來,呼哧呼哧喘了好大一陣子,才開口說道:“鄧平忠他娘死了……死了……”
“咋死的?”馬有成跟王香草異口同聲地問道。
“是被……被打……打死的……”
“誰打死的?”
“她……她兒……兒媳婦……”
馬有成走過來,板著臉問道:“真的假的?”
姚桂花仰起臉,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
“她兒媳為什么要打死她?”
“吵架唄。”姚桂花已經(jīng)平靜下來,邊說邊手撐著地站了起來。
王香草問她:“為啥事?至于把人打死嗎?”
“還能為啥,婆婆說媳婦養(yǎng)漢唄!”
“艸,就沒點正經(jīng)事了,咋就把人給打死了?”
“死了……死了,真的死了?!币鸹ń┯驳攸c了點頭。
馬有成接著問:“鄧平忠家怎么把她婆婆給打死的?”
“好像是用鞋,皮鞋。”
“一只皮鞋能把人打死?”
“是啊,吐血了,人倒在了地上?!币鸹ㄒ荒橌@恐。
“王香草,你去看一看吧?!瘪R有成對著王香草說。
王香草臉一沉,說:“你拿我當(dāng)傻子?。]名沒分的,我去算個啥?不去……不去!”
“上頭不是已經(jīng)決定了嘛,只是還沒公布罷了,讓你去你就去,不聽指揮了是不是?”
“人命關(guān)天的大事,你這個當(dāng)村長的不去誰去?”
“都是些婆婆媽媽的狗屁事兒,我一個老男人,怎么摻合?還是你們女人之間好溝通。去吧……去吧,你就別跟我擰巴了,看看究竟是個啥情況?!?/p>
“我哪兒知道該咋辦呀?”王香草面露難色。
“按套路來唄,先察看一下人是不是真的死了,要是還有救,就趕緊叫救護(hù)車;如果沒氣了,就立馬報案?!瘪R有成說完,皺眉一想,更正道,“不……不,要是人死了的話,先不要急著報案,回來跟我說一聲。”
“不行……不行,還是你親自去吧,我去看麥子了?!蓖跸悴葜睋u頭。
“王香草!你這是啥態(tài)度?咋就分不出個輕重緩急呢?是麥子重要?還是人命重要?你要是不聽從指揮,就拉倒!”馬有成粗聲大氣地喊著,明顯有了威脅的味道。
王香草想了想,只得跟著姚桂花去了鄧平忠家。
一進(jìn)門,圍觀的女人們紛紛后退,閃出了一條通道。
走過去一看,老太太直挺挺躺著,一動不動,滿臉是血,嘴角還在冒著血泡,看上去就是個死人了。
“趕緊弄樹蔭下呀,這樣不就曬死了?!蓖跸悴輶吡艘谎凵磉叺娜恕?/p>
不知道誰回了一聲:“誰敢動???萬一被賴上呢?!?/p>
王香草蹲下來,把手放到了老太太鼻子下面,見還有微弱的氣息,懸著的心便落了下來。
她招了招手,沖著身后的人說:“過來搭把手,把她抬到樹蔭下面?!?/p>
有人湊上前,抬腿抱腰,王香草也顧不上害怕了,親手捧起了血糊糊的腦袋,齊心合力把人抬到了樹下。
王香草站起來,四下里掃視著,卻不見鄧平忠媳婦,就問:“趙紅芳呢?她去哪兒了?”
有人說:“早就溜了?!?/p>
“去哪兒了?”
“誰知道她去哪兒了。”
“這個熊娘們兒,把人打成這樣就跑了?良心被狗吃了!”王香草罵完,又轉(zhuǎn)過身對著姚桂花說,“桃花,你去舀點清水來,再找一條毛巾。”
姚桂花進(jìn)了屋,很快就端一臉盆水走了出來。
王香草把毛巾浸到水里,擦洗一番,再擰干,小心翼翼擦拭起來。
臉盆里的水很快就變成了血紅色,王香草招呼姚桂花倒掉,重新?lián)Q了一盆。
足足用了三盆水,才算把老太太的臉上的血擦干凈。
王香草扒開她的嘴,這才知道,原來老太太的兩顆門牙被打掉了,血就是從那里流出來的。
她甩了甩手,把拇指壓到了老太太的鼻子下面,用力按壓著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