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全聚集到中間內院，大家熱熱鬧鬧的，一邊閑聊，一邊看樣板戲，像提前過年一樣。

反倒前院和后院空了下來，當陸城離開時，大家的注意力全在電視機上，根本沒人注意他。

孫艷紅家住在前院最西側靠墻的那家，雖是倒座房，常年不見陽光，但與王大媽家有一堵墻隔開，算是有方小院，也挺不錯。

家里亮著燈，說明人確實在家，大虎則是帶著妹妹在吳桂文家看電視。

隔著厚簾子，陸城踢了踢門：“艷紅姐，在家嗎？”

“是陸城，來了！”

孫艷紅很快打開門，見陸城懷里抱著兩顆白菜：“你拿白菜做什么？”

陸城一邊側著身子走進去，一邊說道：“這不是中午帶大虎吃陽春面，那吳老師非要讓大虎用白菜換，我看你家前幾天也沒搶白菜，就給你拿過來兩顆。”

孫艷紅先是把門關上，防止冷氣跑進來，又趕忙接過白菜放到地上，找來小板凳招呼著陸城坐那。

“我沒去搶白菜，家里面現在還有吃的呢，能省一點是一點，陸城，你先坐那歇會，我給你拿錢。”

“不用拿錢，兩顆白菜又不值什么錢，吳老師要是不要，你就自己留著吃。”

陸城打量了一下屋里，孫艷紅雖然是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但屋子里里外外，也收拾的很干凈。

一看就是一個勤勞能干的女人。

白天去豆腐坊上班，晚上還要糊火柴盒，街道辦可憐孫艷紅一個寡婦帶著孩子，有什么手工活，都是緊著她先做。

燈光下的飯桌上，便堆滿了半成品的火柴盒。

陸城拿過一個在手里把玩著：“艷紅姐，別人都去看電視，你還在這糊火柴盒，少糊一天也不影響。”

孫艷紅正趴到床上，撅著屁股，在床頭邊翻錢。

“能掙一點是一點，我也不想看電視，有大虎帶著二丫去就行了。”

孫艷紅說不想看電視是假的，在屋里能聽到內院傳來的電視機聲，隱隱約約的，她只能一邊糊火柴盒，一邊側著耳朵聽。

“吶，錢你拿著，我也不知道夠不夠。”

陸城接過錢，放到桌子上：“都說了不要錢，兩顆白菜而已，跟我還見外啊。”

孫艷紅從桌上又拿起錢：“你拿著吧，我不是跟你見外，牽扯到錢的事，不好讓你吃虧的。”

陸城抓過她的手，捏了兩下，放到自己肩膀上。

“那你要是覺得過意不去，給我捏捏肩膀。”

孫艷紅抿嘴笑了：“行，給你捏，都有媳婦的人了，還往我這跑，不怕人家說閑話。”

孫艷紅的手還挺軟和，陸城閉上眼一臉享受，后腦勺正好靠在她的小腹上。

“咱倆清清白白，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孫艷紅雙手使著勁，輕聲道：“我就是一個死了丈夫的寡婦，寡婦門前是非多，誰愛說什么說什么，我是習慣了，但你跟我可不一樣，你有正式工作，有漂亮媳婦，被人說閑話可不好。”

陸城沒有接話，左右晃著脖子，在孫艷紅的揉捏下，就一個字——舒坦。

“對了陸城，我有件事能不能問你一下？”

“什么事？”

“你和清妍為什么沒有辦婚禮？我這想吃你的喜糖都沒法吃上。”

“哦，這事啊！當時商量好了，她爸媽現在不是出點事嘛，等團圓了，再把婚禮補上。”

屋子里，孫艷紅看著眼皮子下那又厚又寬的肩膀，一時有些恍惚。

還記得幾年前，這還是個半大小子呢，一轉眼長成了男人。

要是自己的男人沒有死該多好啊，娘仨也不至于過的這么拮據。

“你躺床上吧，我給你捏捏腰。”

陸城抬起頭，孫艷紅調侃的說道：“怎么，不敢了？”

“開玩笑，還有我陸三兒不敢的事！”

陸城起身，直奔里屋的床上，趴下后又說道：“你要是不趕我走，晚上我睡這都成。”

見陸城一點兒也不拒絕，孫艷紅若有所思的說：“我現在都懷疑，你是故意讓吳老師買電視機的，然后你好跑我家是不。”

“這你可冤枉我了！真是好心來給你送白菜的。”

孫艷紅掩嘴笑了，走過去雙手放在陸城后腰上。

“行，相信你，其實我也想和你說說話，家里沒個男人，有些主意，我一個女人都拿不定。”

陸城繼續閉上眼享受著：“什么事？”

“今天上午，老孫叔來找我了。”

“老孫叔？”陸城側過身子，想起上次泡澡，建議老孫管轄的那個大眾浴池，找兩個女同志修腳的事。

“你趴好！”孫艷紅一邊繼續給他揉腰，一邊說道：“老孫叔來問我想不想去學修腳？”

陸城趴在枕頭上，唔噥的問道：“你同意了？”

孫艷紅搖搖頭：“我是沒想好，豆腐坊工資低，還是人人瞧不上的集體單位，但是大眾浴池好歹有正式編制，你說我要不要去？”

陸城回道：“你都說了沒想好，說明你猶豫的點，是想著自己一個女人，怎么能跑去給男人修腳呢。”

孫艷紅沒有否定的點點頭：“是啊，我是覺得拉不下來那個臉皮，天天捧著男人的腳像什么話！

還有就是，真要去了澡堂子，天天都是晚班，我還帶著孩子，時間上也不方便，可是那邊是正式編制，錯過這個機會又很可惜，所以我是真拿不定主意了。”

現在這年代，工人地位高，甭管你有多大本事，掙多少錢，只要沒有正式編制，都會被人低看一眼。

所以孫艷紅糾結這件事，是很正常的。

“你要是問我主意，那我不建議你去。”

孫艷紅意外了一下，今天她和王大媽說這事呢，王大媽是非常贊同的，修腳怎么了，再丟人，好歹那也是正式編制。

多少人擠破頭皮，還得不到呢，老孫叔這也是看她一個寡婦不容易，給了她一次機會。

孫艷紅揉捏的雙手，加大了幾分力氣，不然陸城穿著厚棉衣，按不透。

“為什么？”

陸城趴在那里，很受用的回了一句：“因為我不想你去捧其他男人的腳。”

孫艷紅朝他后背上打了一下，嗔怪的說道：“你們男人真自私，明明自己一肚子花花腸子，還不允許自己的女人接觸別的男人。”

陸城笑了：“那你算是說對了，我們男人都是自私的。”

“可我又不是你的女人！”

孫艷紅走神一樣，喃喃自語：“我真不想放棄這次得到編制的機會，我也沒什么大心愿，只想有個安穩的工作，把兩個孩子拉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