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焦尾和綠綺把祝明璃買的清酒和葡萄酒撈過來了,兩個傳菜丫鬟趕忙上前,想幫忙斟酒。
祝明璃道:“不用在跟前兒候著啦,你們?nèi)ッδ銈兊陌伞!?/p>
“回娘子,都忙完了。”
“那就去歇著。”祝明璃揮揮手,二人只好退下。
房間只剩下祝明璃一人,葡萄酒清亮,琉璃杯繁復(fù),葡萄美酒夜光杯,不要太恣意。
她迫不及待品了一口,然后——
“呸!”
太難喝了,跟后世的完全不能比。
嗯,釀酒技術(shù)的資料也要搞到手。
吃完飯,收拾完畢,點上燈,洗漱完畢,夜已深。晚風(fēng)清新,祝明璃拿了把團(tuán)扇在院里賞月,沒有經(jīng)過污染的天空尤其明亮。
白日雖然安靜,卻和夜晚的安靜不同。這個點兒,大多數(shù)下人都回舍休息了,只剩下負(fù)責(zé)值夜的丫鬟在安靜地守著。
小丫鬟踮起腳,把自己的木板翻到背面,把下一個木板翻開,表明今夜值夜到崗。她識字很少,但是記得自己木板所在的順序。
先是去小廚房確認(rèn)水仍溫著,灶下的木柴沒有火星。又到房里檢查一遍沒有燈芯浸在油里,以防熄滅或爆燃。娘子晚上不點香,所以省了一項檢查熏香的工作……
值夜主要是看主人需要什么,隨叫隨到,其余的事都是附加。比如她剛剛做的事,自有負(fù)責(zé)燭燎、炭火的丫鬟負(fù)責(zé),她主要是起個雙重保證。
主人不睡,她也沒事兒,想了想,不知道從哪兒搞來個蒲團(tuán),喘著氣兒小跑來祝明璃跟前:“娘子,墊著蒲團(tuán)吧,小心著涼。”
祝明璃接過蒲團(tuán),卻沒有用,而是放在自己旁邊,拍拍蒲團(tuán)示意她坐下。
小丫鬟心跳撲通撲通的,糾結(jié)了一番,還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坐下了。
祝明璃問她多大了,她像倒豆子一樣回答:“回娘子,婢子十二了,前歲鬧災(zāi)被阿耶賣了,運(yùn)氣好,和幾個姐姐一起被買進(jìn)了府里。” 進(jìn)來和所有小丫鬟一樣,月例全上交了,但前些日子賴媽媽因為被牽扯進(jìn)買辦貪污一事,被叫去問話后再也沒露面,所以這個月她頭回領(lǐng)到了自己的月錢。
錢帶來的實感是很沖擊的,被賣給牙人終身淪為賤籍的她,也只不過換了家里數(shù)月口糧。但她又是極其幸運(yùn)的,進(jìn)沈府算是前世積德才能換來的好去處,所以她抱著錢袋,蒙頭哭了一回,對過往的留戀隨著眼淚就此消散了。
小丫鬟的眼睛很亮,閃著靈動的光,人牙覺得“賣相好”,所以才把她留到了最后。
祝明璃很久沒有查看人物屬性了,對著丫鬟眨眨眼,發(fā)現(xiàn)對方頭上頂著[忠誠度:100%]的字樣。
她問:“識字嗎?”
小丫鬟點點頭:“一點點。”
祝明璃又問她平日干哪些活計,上頭的丫鬟婆子是否苛責(zé)懈怠,她一一答了。條理清晰,從一開始怯怯的到落落大方,不過半柱香的時間。
祝明璃有了主意:“想認(rèn)更多的字嗎?”
小丫鬟預(yù)感到了好事發(fā)生,激動地點頭,還不等祝明璃說話,先站起來匆忙準(zhǔn)備磕頭:“回娘子,求之不得。”
祝明璃把她攔住,小丫頭干瘦干瘦的,一只手就能拎住。
“好啦,這事兒還沒定下,先省著力氣。”她轉(zhuǎn)頭看向旁邊悄悄圍觀的丫鬟,“我也不坐這兒讓你們心驚膽戰(zhàn)了,各自歇去吧。”
她已經(jīng)想好了,焦尾和綠綺作為老員工,肯定會被培養(yǎng)成得力助手,但僅有她們二人可不行。
得力助手也得有自己的助手,所以明日起,焦尾和綠綺要多一項“帶實習(xí)生”的工作。她們是貼身丫鬟,但祝明璃真不需要時刻有人圍著轉(zhuǎn)伺候,人力資源要用到刀刃上。
可惜翌日她的計劃落空了,被長安報曉鼓叫醒后,還沒來得及和焦尾綠綺商議此事,沈母院里的人先找來了。
祝明璃心下了然,這么些時日,**案也該查清了。
等她趕過去時,沈母已經(jīng)用完早膳了,沈令儀因為關(guān)心此事特意留了下來。這次沒了鬧事的看熱鬧的,院里安靜得有幾分詭異。
沈母對誰都是一幅態(tài)度,既不親近,也不疏遠(yuǎn),冷淡得恰到好處。
她對祝明璃招招手,示意她在自己的旁邊坐下。
身后的嬤嬤遞給她一張單子,她傳給祝明璃:“這些人我都處理了,空下來的位子,你填人也好,廢掉也罷,我都不會插手過問。”
祝明璃展開單子,有她記憶深刻的,也有她關(guān)注不到的。
她并沒有問這些人怎么處置的,點點頭:“好。”
“令儀把中饋都交割完了嗎?”
沈令儀在一旁乖巧道:“還有一些瑣碎細(xì)務(wù)。”
沈母道:“你叔母忙不過來的時候,你要從旁協(xié)助,搭把手。”
“祖母,我明白的。”
祝明璃覺得沈母冷淡拿捏得恰好,沈母何嘗不是這樣看她的。世家大族里婆媳關(guān)系與利益掛鉤,很少爭來斗去的,高門媳婦兒要么恭敬,要么傲氣,祝明璃兩種都不是。
沈母想了想,才找到合適的詞形容她——銳氣。
她揮揮手,下人們低頭退出,沈令儀有些不想走,但還是被嬤嬤拍拍手臂哄走了。
祝明璃有些意外地看著沈母。
“我歲數(shù)大了,進(jìn)氣多,出氣少,沒有再多的力氣管事兒。”她一開口,就讓祝明璃不知道怎么回答。
吵架她在行,哄人真不行,更何況是兩人不熟的情況。
她憋了憋,擠出一句話:“您別這樣說,不吉利。”
沈母難得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這個家,以后就交給你了。你要怎么管,都與我無關(guān)。”說實話,就算祝明璃真的像管事潑臟水那般,是想把整個沈府攥在手里掏空吃盡,那她也沒力氣管。這些年,送走丈夫,又送走兒子兒媳,她知道萬事萬物都有其命數(shù)。
“你也看到了,沈家現(xiàn)在只剩下一群孩子,三郎忙得腳不沾地,家里沒個大人撐著,所以我只能讓你和三郎倉促成婚。沈府是好是壞,全憑你心意。”她頓了頓,直白道,“婦人總被看輕,但當(dāng)家才知分量千斤,你想花錢如流水,還是勤儉過日子,都是你的過法。擔(dān)子不輕,但或許你也會樂在其中。”
一直秉持著“上下級”冷漠關(guān)系的祝明璃這下也沒克制住表情,驚訝地看著沈母。
沈母就差把話甩在臺面上了:管你是把沈家做大做強(qiáng),還是中飽私囊,都隨便,我半截身子入土,不想管了。
摸著良心講,別說在封建大家族里,就算在現(xiàn)代,沈母都算非常明事理的好婆婆了。
別人尖銳,祝明璃會更尖銳;別人柔軟,她卻不知道怎么柔軟。
“娘,別這樣說。”半晌,她頂著尷尬的表情擠出一句話,“我會盡力的。”她憑良心做事,不會太糟糕,但也絕對不會為沈家鞠躬盡瘁耗盡心血。
沈母表情沒變,點點頭,嬤嬤過來替她揉太陽穴,這是送客的意思了。
見狀,祝明璃行禮離開。
出了院門,她邊走邊琢磨,此事兒有點意思。
這好像和以前給公司打工不一樣,沈母那段話翻譯過來不就是,你現(xiàn)在成了拿股份的董事長了嗎?
還真是,她要真有心,現(xiàn)在開始挪用沈府的錢,安插人手,做好假賬,誰能管得到她?那個長啥都不清楚的丈夫嗎?
這個想法剛剛冒出來,沈令儀的聲音就從背后冒了出來:“叔母。”
祝明璃嚇了一跳,莫名其妙有點心虛:“嗯?”
沈令儀瞧她一幅驚疑不定的樣子,小心翼翼地道:“祖母說了什么嗎?”
祝明璃搖頭,把奇怪的想法晃走:“沒有,就是囑咐了一番。”
沈令儀有點不信,不過也不敢細(xì)問,自顧自解釋道:“祖母身子不好,說幾句話就乏了。”生怕祝明璃誤會沈母。
祝明璃點頭,早想到其他地方去了:“現(xiàn)在空出了這么多人,你有什么想法嗎?”
沈令儀沒跟上節(jié)奏:“啊?”
“仆役們。”祝明璃打開單子,“光是管事就空出了三個,我想暫時由下面的副管事兼顧,你覺得呢?能者居之,考評好的,就上。若是能力不足,再換人。”
沈令儀沒有任何意見。三叔母這般說,倒像是做官那樣嚴(yán)格,但仔細(xì)想想,下縣的縣令還不如沈府大管事能斂財,又為何不能嚴(yán)格呢?
不過祝明璃的想法倒是很簡單,能力強(qiáng)的當(dāng)領(lǐng)導(dǎo),她就能省心,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