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破,薄霧尚未散盡。
云漪以“疫后巡查,核對藥材損耗”為由,叩響了侯府藥堂禁閣的大門。
厚重的木門后,守閣婆子那張布滿褶皺的臉冷硬如石:“無夫人令,不得入禁閣。”一句話,便將她所有的盤算堵死。
就在云漪進退維谷之際,一道身影悄然立于她身后,是趙嬤嬤。
她的眼神復雜,帶著一絲久藏的悲憫與決絕,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怕驚動了沉睡的亡魂:“昨夜……我夢見我兒滿月那日,你端來的那碗?yún)瑴细≈欢淝嗌徎ā!?/p>
云漪渾身一震。
青蓮安神,這是幼時母親哄她入睡時哼唱的曲子里才有的意象,是獨屬于她們母女的秘密,她從未對任何人提起!
趙嬤嬤凝視著她驚愕的臉,渾濁的眼底翻涌著掙扎,最終還是吐出了四個字,快得像一聲嘆息:“癸未·歸藏。”話音未落,她已轉(zhuǎn)身,佝僂的背影迅速沒入晨霧之中,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癸未!
歸藏!
云漪的心臟狂跳不止,這正是昨夜林醫(yī)正無意中提及的,與“地脈封鎮(zhèn)”相關(guān)的年號!
她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再次走向禁閣。
當她對著那守閣婆子,一字一頓地報出這四個字時,對方原本冷漠的表情瞬間化為驚恐與敬畏,竟是二話不說,躬身退到一旁,拉開了那扇塵封十數(shù)年的大門。
閣樓內(nèi)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陳舊藥材與紙張腐朽混合的怪異氣味。
云漪無暇他顧,徑直撲向最深處那一排落滿灰塵的卷宗。
她憑借著模糊的記憶,指尖拂過一個個書脊,最終,一本沒有封皮,僅在側(cè)面用朱砂寫著《守陵族錄》的冊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書頁早已泛黃脆化,她小心翼翼地翻開,一行行蠅頭小字如利刃般刺入眼中:“云氏女,生而承運,可鎮(zhèn)地煞;若氣運失衡,陰邪反噬,則擇其親族血脈之稚子為‘活祭’,以血為契,封魂為印,代承其苦。”書頁的末尾,附著一幅繁復詭譎的紋路圖樣,竟與小禾丹田處那道封印一模一樣!
指尖的力道驟然失控,脆弱的紙張被捏得粉碎。
原來如此!
原來所謂的“災(zāi)星”,根本不是詛咒,而是替罪!
是替整個云氏,甚至替這整個帝國承受地煞邪祟反噬的犧牲品!
她的存在,是為了鎮(zhèn)壓某種更可怕的東西。
而“云氏遺孤”……云漪的目光掃過族錄上那些被朱筆劃去的名字,一個更令人膽寒的念頭浮上心頭——或許,需要“活祭”來平衡氣運的云氏女,不止她一個。
當夜,月色如霜。
云漪避開所有巡衛(wèi),憑著記憶摸到了侯府西角門那條傳說中用以“活埋方士”的暗巷。
她必須查清楚,當年的慘案是否也與這“活祭”有關(guān)。
剛踏入巷口,一道黑影便從墻頭悄無聲息地落下,攔住她的去路。
是柳五郎。
他手中握著一張泛黃的羊皮地圖,上面用朱砂勾勒出的路線,終點直指一座廢井。
“你走得太慢。”他聲線冰冷,不帶一絲情緒,將地圖塞入她手中,“一個時辰后,巡衛(wèi)換防。”言罷,他頭也不回,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夜色里。
云漪望著他決絕的背影,識海中微光一閃:【善得援手,信義相托,功德 1.5】。
她不再猶豫,依圖而行,很快便找到了那口被荒草掩蓋的廢井。
井壁之上,“天罰將至”四個大字觸目驚心,而在那字跡下方,一行用血寫就的細小字跡幾乎與石壁融為一體:“祭子以安國,罪在執(zhí)權(quán)者。”
云漪心頭劇震,正欲用隨身攜帶的拓紙將其印下,懷中的銅鏡卻猛地一陣滾燙。
鏡面自行亮起,一道幽光射向井底深處,竟映出一道模糊的虛影!
那人玄袍束發(fā),手中似乎握著一張青銅面具,身形輪廓……是嬴夜!
系統(tǒng)界面瞬間彈出,顯示他眉心那道象征力量的紅線,此刻竟是純黑與灰敗二色糾纏不清,劇烈波動,充滿了矛盾與掙扎。
他……也曾反對這場祭祀?
這個念頭剛閃過,遠處便傳來了細碎而規(guī)律的腳步聲,伴隨著甲葉摩擦的輕響——左千戶率領(lǐng)的影衛(wèi)巡查至此!
云漪呼吸一滯,急忙將自己塞入井邊一塊巨石的縫隙中,手中死死攥著那張剛剛拓下的拓紙。
一個驚人的推論在她腦中成型:嬴夜要的不是毀滅,而是控制。
他帶走小禾,或許不是為了殺他,而是為了……不讓別人先動手!
幾乎在同一時刻,廢井對面的屋頂上,一道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墨影悄然伏下,它靈活得不像人類,利爪下拖著一塊碎裂的陶片。
借著微弱的月光,可以看見陶片上用朱砂精心繪制著一只展翅欲飛的青鸞,那圖案,竟與云漪襁褓布片上的一角,別無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