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墨影小心翼翼地放在藥案上,昏黃的燈火映出貓兒左耳傷口處那駭人的一幕。
傷口不再流淌鮮紅的血液,而是緩緩滲出一種近乎墨色的液體,觸手之處,竟帶著一種仿佛能凍結骨髓的陰寒。
這不是凡間傷。
云漪心中一沉,立刻調動腦海中【高級藥理】的知識,雙手如穿花蝴蝶般在藥柜間飛舞,迅速抓取數味至陽至剛的藥材,投入藥臼搗碎,以烈酒沖泡,熬成一碗氣味辛辣的驅邪湯劑。
她撬開墨影的嘴,將湯藥一滴滴喂了進去。
藥力似乎起了作用,墨影急促的喘息平緩了些許,但那雙碧綠的眼眸,卻依舊緊閉,毫無蘇醒的跡象。
她不甘心,取出那面布滿裂紋的銅鏡,對準了墨影的傷口。
鏡面上的裂痕并未如她擔心的那樣繼續擴大,但就在她發動【格物】探查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痛自她握鏡的指尖猛然竄起,仿佛被燒紅的烙鐵狠狠燙了一下。
她抽回手,只見指尖竟已燎起一個晶瑩的水泡。
系統在警告她,這股力量的源頭遠超她目前所能承受的極限,強行探查,只會讓她先一步被這股力量反噬焚盡。
不能再硬來了。
她強迫自己冷靜,腦中閃過趙鐵匠渾厚的聲音——城南,那個專做陰間買賣、“什么都知道的老龜”。
夜色如墨,云漪換上一身夜行衣,將墨影裹在懷中,身影如鬼魅般融入了城市的陰影。
她循著傳聞,潛入腥臭的地下水道,憑借遠超常人的感知力,屏息穿過了三重足以毒殺壯牛的瘴氣關卡。
水道盡頭,赫然出現一間嵌在石壁中的屋子。
門上掛滿了細小的青銅鈴鐺,隨著水汽帶起的微風,卻發不出半點聲響,死寂得令人心悸。
推開石門,濃郁的檀香與某種奇異的草藥味混雜在一起,幾乎令人窒息。
煙霧繚繞的屋內,一個身形佝僂得如同干蝦的老者盤坐在長案之后,胸膛的起伏微弱到幾乎不可察覺,宛如一只進入了漫長冬眠的巨龜。
云漪沒有開口,那老龜也未曾抬眼,只是緩緩伸出一只干枯如樹枝的手,掌心向上。
云漪心領神會,摸出一枚金銖放在他的掌心。
老者毫無反應。
她又取下一塊隨身的玉佩,依舊石沉大海。
情急之下,她將手輕輕覆上老者的腕脈,發動了【洞察人心】。
剎那間,她明白了。
他要的不是死物,而是活物,是流淌在溫熱軀體中、證明生命存在的憑證——“活人的心跳聲”。
她沒有絲毫猶豫,拔下發簪,狠狠刺破自己的指尖。
一滴殷紅的血珠墜落,恰好滴在案前一面古樸的銅鼓上。
咚——那滴血仿佛擁有千鈞之力,鼓面竟蕩開一圈圈肉眼可見的漣漪,發出一聲沉悶而悠遠的回響。
老龜那雙仿佛闔上了千年的眼皮,終于緩緩掀開一道縫隙,露出一對渾濁卻洞悉一切的眸子。
他的聲音干澀得像是風化的沙石在互相摩擦:“你想找泣使血鶯。她就在東市賃了間繡鞋鋪,每日辰時,去收無知孩童的‘晨露淚’。”
他話鋒一轉,聲音里透出一種非人的冷漠:“三大圣物,她已得其二。至善者之淚——昨夜有個叫小蟬的女娃受驚啼哭,淚水便被風中看不見的細線接走了。守諾者之血——城西的趙鐵匠信守承諾,為故人割掌為誓,那染血的布條,也已到了血鶯手中。”
老龜的目光落在云漪懷中的墨影身上,幽幽道:“還差最后一件,舍身者之心……你身邊,就有一個。”
話音未落,門外那一片死寂的鈴鐺突然瘋狂地齊齊作響,一股帶著濃重血腥味的陰風猛地灌入石屋,吹得燭火狂舞。
“他們來了。”老龜冷笑一聲,重新閉上了眼睛,“你若想活,就把你的心跳聲,留在這兒。”
云漪心頭警鈴大作,來不及細思他話中深意,抓起墨影便撞破了石屋的木窗翻身而出。
身后,整間石屋在一聲巨響中轟然塌陷,滾滾煙塵中,一朵由無數慘白碎骨拼湊而成的火焰圖騰,一閃而逝。
幾乎在同一時刻,千里之外的幽深密室中,嬴夜面無表情地立于黑暗里。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捻,一枚代表著最高指令的玄鐵令應聲而斷。
一道冰冷的意念隨之傳出:“準許云漪,接觸‘禁聞檔’第三層。”
奔逃在濕冷的暗巷中,云漪的呼吸急促,懷里的墨影依舊冰冷。
老龜的話語如同魔咒在她腦中反復回響。
“每日辰時,去收‘晨露淚’……”“小蟬昨夜受驚啼哭……”昨夜已經得手,但那個被稱為血鶯的怪物,絕不會滿足于一滴淚水。
她知道小蟬是至善者,便定會再次尋上門來。
云漪的腳步猛然一頓,心瞬間沉入了谷底。
下一個辰時,就是明天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