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積雪覆蓋之下,那小屋顯得有些楚楚可憐,似隨時都有可能被壓塌下去。
其實,秦淵早就向穆念慈提過,讓她帶楊過,到自己院中居住,省得每日來回跑。
只是穆念慈顧慮她和秦淵兩人。
一個未婚,一個寡婦,她幫忙準(zhǔn)備餐食,村中就已有不少閑言碎語了。
若是再同住一院的話,勢必會惹來更多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故而一直不肯答應(yīng)。
“穆娘子這么晚還沒睡么?”
秦淵心中一動,下意識地施展輕功,悄悄靠近。
他倒沒什么窺探的心思。
只是想到今日的穆念慈,神色間明顯有些不對,想要看看他們母子的情況。
沒一會,小屋便已進入了秦淵的感應(yīng)范圍。
而后,他輕易地捕捉到了兩人的心跳和呼吸。
一人心跳平穩(wěn),氣息悠長,應(yīng)是楊過那小家伙,明顯已睡著。
還有一人,心跳明顯有些過快,呼吸也有些不穩(wěn),必是穆念慈無疑了。
之所以如此,想是心緒波動得極其厲害。
秦淵眉頭微皺,正要繼續(xù)靠近。
穆念慈那幾不可聞,卻充滿掙扎的喃喃自語,正不斷地鉆入他耳中。
“……過兒叫先生爹爹,叫得那般快活……先生他……他也沒有拒絕……”
“我……我心中自是歡喜……可……可我這殘花敗柳之身,又如何能配得上先生?”
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帶著哽咽。
“繼續(xù)留在此地,只會徒增煩擾,更恐日后壞了先生清名……不如……不如走了干凈……”
“對,帶著過兒離開此地,回牛家村。”
“可是,過兒那般依戀先生,視先生如父……先生待過兒,也視如己出……”
“我若不告而別,強行帶著過兒離開,先生怕是會十分難受,過兒也定會無比傷心……”
“我……我該怎么辦?”
聽到這里,秦淵不覺啞然。
我道你今日為何強顏歡笑,如今又是半夜都不曾入睡,原來是在糾結(jié)這個。
這也能叫個事?
前世那些談了七**十個男朋友,墮了三四五六回胎的,都還是好女孩。
你這只不過是遇人不淑,錯愛了一個認(rèn)賊作父之人,又算得了什么?
還殘花敗柳?
秦淵有些哭笑不得。
眼見屋內(nèi)的啜泣漸漸低沉,似是心意已決,秦淵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相處了這么久。
對這位溫婉秀美、善良堅強的穆娘子,秦淵又不是柳下惠,怎可能毫不動心?
甚至穆念慈的心思,他也是有所察覺的。
只是之前沉迷于修煉之中,又憂心于玄黃道宮的修復(fù),暫時不曾主動推進雙方關(guān)系而已。
可沒想到,穆娘子竟會因過往經(jīng)歷而這般自卑,甚至生出了離開的念頭。
既然如此,魏武喜好,我還是可以效仿一二的。
更何況,還有楊過這么大一個每天能提供三五點進度的經(jīng)驗包,怎能放手?
別的盤,他不敢接,這個盤接下來,卻是沒問題的。
秦淵輕吸口氣,繼續(xù)向前,也不再施展輕功。
甚至故意讓自己的腳步聲聽起來更清晰。
“誰?”
屋內(nèi)的啜泣聲戛然而止,旋即便是一聲嬌喝,聲音中帶著一絲警惕。
穆念慈雖非高手,卻也是有武功在身的,聽力遠(yuǎn)超常人,自是察覺到了屋外動靜。
“是我。”
秦淵幾步走到小屋門口,“穆娘子,歇下了么?”
“我出村練功,見你這邊還亮著燈,可是過兒有什么不適。”
秦淵聲音沒有絲毫異狀,仿佛只是尋常的關(guān)切。
這個時候,他肯定不能讓穆念慈知道他剛才都聽到了,否則,她八成不會開門。
總不能破門而入吧。
“先生!”
屋內(nèi)先是響起一聲低呼,緊接著便是一陣略顯慌亂的聲響,窸窸窣窣的。
似乎穆念慈正慌忙起身穿衣,整理儀容。
過了好一會兒,才響起門栓拉動的聲音,繼而,房門吱呀一聲被拉開一條縫。
穆念慈站在門后,螓首微垂,不敢直視秦淵。
強自鎮(zhèn)靜道:“勞先生掛心,過兒他……他已睡熟。”
“妾身……妾身只是想起些陳年舊事,一時傷懷,難以入眠,并無大礙。”
夜色之下,顯然匆忙起身的穆念慈穿著有些單薄。
卻越發(fā)顯得肩若刀削、腰如約素,亭亭玉立,身段窈窕,宛如風(fēng)雪中搖曳的幽蘭。
尤其是高聳峭拔的衣襟弧度,竟凸顯出了遠(yuǎn)超白天時候的規(guī)模和氣魄,顯是平日里她綁束得過于緊實了。
不過,秦淵此刻也無暇多看。
因為借著屋內(nèi)昏黃燈光和地面雪光的映照,已是能清晰看到她紅腫的眼眶、眼角未干的淚痕以及蒼白的臉色。
確是我見猶憐。
“雪夜寒重,穆娘子還需保重身體才是。”
心中輕嘆一聲,秦淵目光溫和地注視著她,柔聲道,“另外,我還想告訴穆娘子的是,只要我在一日,我那座院子,便永遠(yuǎn)是你和過兒的家。”
“穆娘子不必有任何顧慮,更無需在意那些不必要的煩憂。”
門已開,秦淵不準(zhǔn)備拉拉扯扯,拐彎抹角的,既然郎有情、妾有意,那就打直球。
穆念慈猛地抬頭,美眸中滿是難以置信。
可下一剎那,她便明白過來。
是了,是了,先生內(nèi)功何等高深,必然是聽到了自己先前在屋中說的那些話。
“先生……我……”
穆念慈一時芳心大亂,既慌張又羞赧,恨不得馬上找個地洞鉆進去。
可秦淵話中的關(guān)切和挽留,卻又讓她心緒激蕩。
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卻喉頭哽咽,熱淚盈眶,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看到她這梨花帶雨的模樣,秦淵心中憐意大起,不由上前一步,握住了她小手。
“穆娘子!”秦淵語氣越發(fā)溫柔,“往事已矣,未來可期,安心留下,好么?”
“先生!”
穆念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察覺到自己心思后的壓抑、自卑、彷徨、惶恐,以及這些年的孤寂、委屈、抑郁。
在這一刻盡數(shù)化作滾燙的淚水,簌簌而落。
她沒有躲開秦淵的手,反而像是找到了依靠一般,輕聲地啜泣起來。
秦淵忍不住將她輕輕摟入懷中,任由她宣泄著情緒。
過了許久,穆念慈的哭聲漸漸停歇,才猛地意識到自己竟在秦淵懷中。
臉頰瞬間緋紅,忙掙脫其懷抱,后退一步。
“穆娘子,在這門外站了許久,不請我進去坐坐么?”
秦淵微笑著道。
穆念慈聞言,臉頰更紅,先是慌亂地看了一眼屋內(nèi),再觸及秦淵溫和而清澈的目光。
心中掙扎片刻,終究還是側(cè)身讓開門口,聲如蚊蚋:“先生……請進。”
秦淵來過屋外幾次,卻還是第一次進入屋內(nèi),下意識地轉(zhuǎn)眼打量起來。
小屋簡陋卻十分整潔,外間廳堂狹小,只有一張老舊的木桌和兩條長凳,一張布簾,將里間的臥房隔開。
“穆娘子,我先去看看過兒?”秦淵忽地開口。
這話確實有點冒昧了,不過他也是故意為之,得給她留點心理建設(shè)的緩沖時間。
“先生……請去。”
穆念慈心跳如擂鼓,有些手足無措地點了點頭,不敢直視秦淵的目光。
待秦淵進入里間,穆念慈才抬起頭來。
看著微微晃動的布簾,她并沒有跟進去,而是抿著紅唇,臉色變幻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