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看著秦瓊那張冰冷得沒有一絲表情的臉,心中沒來由地一突,但很快便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他自認為處理得天衣無縫,既安撫了秦瓊等人,又保全了瓦崗的實力。
于是,他滿意地點了點頭,擺出一副大局為重的姿態(tài)。
“好!既然如此,此事就這么定了!”
他轉(zhuǎn)頭看向王伯當,再次叮囑道。
“伯當,籌集糧馬之事,不可懈怠,但也不必操之過急,先將消息放出去即可。”
言下之意,便是做做樣子。
隨即,他又拍了拍秦瓊的肩膀,語重心長。
“叔寶,一切就拜托你了,盡快召集人手,早日出發(fā),本王在瓦崗,等你的好消息!”
說完,李密再不看眾人一眼,仿佛生怕他們反悔一般,一甩袖袍,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離開了聚義廳。
徐茂公望著李密那匆匆離去的背影,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么,但最終,只是化作了一聲無奈的嘆息,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王伯當朝著秦瓊等人拱了拱手,說了句“諸位兄弟,我先去安排魏公的命令了”,便也急匆匆地追著李密的身影而去。
聚義廳內(nèi),只剩下了一眾面面相覷的瓦崗舊將,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唉!”
程咬金看著王伯當遠去的背影,重重地嘆了口氣,甕聲甕氣地嘟囔道。
“這伯當兄弟,這些日子是怎么了?怎么整天跟在那李密屁股后頭轉(zhuǎn)?”
“哼!”
單雄信發(fā)出一聲冷哼,赤紅的頭發(fā)仿佛都燃燒著怒火。
“還能是怎么了?被那李密的幾句好話收買走了唄!”
“我看他現(xiàn)在,就是李密身邊最忠心的一條狗!”
徐茂公聽著眾人的抱怨,臉上也盡是苦澀。
他轉(zhuǎn)頭看向從始至終都沉默不語的魏征,忍不住問道。
“玄成兄,我發(fā)現(xiàn)你這些日子,都一言不發(fā)。”
“尤其是四明山一戰(zhàn)結(jié)束后,你更是對寨中事務,不聞不問,這到底是為何?”
一直閉目養(yǎng)神的魏征,緩緩睜開了雙眼。
那雙眸子,清澈而銳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搖了搖頭,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李密,非明主。”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愣。
魏征卻不管不顧,繼續(xù)說道。
“前幾個月,楊廣南下?lián)P州,途中寵幸了幾位美人。你可知,這李密做了什么?”
“他竟派人將那些女人,偷偷接回了瓦崗,安置在后寨,日日笙歌!”
“一個連敵人的女人都不放過的人,一個在天下未定之時,便只知貪圖享樂的人,怎么可能是明主?”
魏征的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每個人的心上。
徐茂公聞言,更是苦笑了一聲,手中的羽扇都快要握不住了。
“或許……或許這個瓦崗,是真的病了。”
“跟我們當初揭竿而起時的瓦崗,已經(jīng)不一樣了。”
壓抑的氣氛中,程咬金看向雙拳緊握,擔憂地問道。
“二哥,你……你難道真打算一個人去遼州救士信兄弟?”
秦瓊緩緩抬起頭,擠出了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不然呢?”
他環(huán)視了一圈眾人,聲音沙啞。
“難不成,真指望咱們這位魏公,會心甘情愿地拿出那一萬匹戰(zhàn)馬,三十萬擔糧草,去換士信回來嗎?”
“我看得出來,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給!”
“他說的那些話,不過是騙我們?nèi)ベu命的幌子!”
單雄信一拳砸在身旁的柱子上,怒吼道。
“那你也不能去送死啊!”
“你瘋了不成?!幽遼兩州,那是秦牧的大本營!是龍?zhí)痘⒀ǎ ?/p>
“你一個人到了那里,別說去守衛(wèi)森嚴的大牢里救人了,怕是剛踏入地界,就會被發(fā)現(xiàn)!”
“遼州可不比楊廣治下的那些州府,不是我們兄弟們商議一番,就能闖進去的地方!”
秦瓊卻搖了搖頭,眼神中滿是決絕。
“我一定要去。”
“士信是我的兄弟,他因我而被擒,我豈能眼睜睜看著他,被秦牧所殺?”
“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去救他的路上!”
“二哥!”
程咬金看勸不動秦瓊,急得直跺腳。
他一把抓住秦瓊的胳膊,牛眼一瞪。
“要去,也該是我老程陪你去!”
“但咱倆可是從小一起穿開襠褲長大的兄弟!”
“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鍋,我老程也得陪你走這一遭!”
單雄信也急忙道。
“對!還有我!我們兄弟三人,同生共死!”
秦瓊看著兩位兄弟真摯而焦急的臉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眼眶微微泛紅。
他深吸一口氣,沉聲道。
“不用了。”
“此次遼州之行,可謂是九死一生,你們都別去了。”
“我自己帶些親衛(wèi),足矣。”
程咬金脖子一梗,嚷道。
“那不行!要去就一起去!”
秦瓊沉默了片刻,看著程咬金那副“你不帶我我就跟你急”的模樣,最終還是松了口。
他點了點頭。
“好,那咬金和我一起去。”
隨即,他轉(zhuǎn)向單雄信,鄭重地說道。
“單二哥,人多了目標太大,你就留在瓦崗。”
“萬一……萬一我們失敗了,還得靠你在這里盯著,想辦法籌集糧馬,保住士信的性命!”
單雄信聽到這話,知道秦瓊心意已決,再勸無用。
他沉默了片刻,重重地點了點頭。
“也好。”
“那你們到了遼州,萬事小心!切記,不可沖動!”
“我會在瓦崗幫你們盯著,就算砸鍋賣鐵,也把糧草戰(zhàn)馬給你們湊出來!”
秦瓊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就多謝單二哥了。”
單雄信眼眶一紅,擺了擺手。
“你我兄弟,說這些做什么!”
他上前一步,緊緊抱住秦瓊,聲音哽咽。
“叔寶,一定要以自身安危為重啊!兄弟,等你回來!”
秦瓊用力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
而此時,另一邊。
李密已經(jīng)回到了他那所謂的“后宮”。
奢華的房間內(nèi),香薰裊裊,絲竹之聲不絕于耳。
他正左擁右抱著兩名從楊廣那里“接收”來的美人,喝著美酒,吃著佳肴,好不快活。
“大王,來,再喝一杯嘛~”
一名美人嬌滴滴地將酒杯湊到李密嘴邊。
李密滿臉笑意,一口飲盡,順勢在那美人的臉上親了一口。
“哈哈哈,還是我的愛妃懂事!”
“大王,你好壞呀~”
美人嬌嗔一聲,引得李密更是放聲大笑。
就在這片糜爛的氣氛中,王伯當?shù)纳碛埃J了進來。
他看著眼前這副場景,看著那個剛剛還在聚義廳內(nèi)大談天下,此刻卻沉迷酒色的李密,心中騰地升起一股怒火。
但他還是強壓下怒氣,上前一步,躬身行禮。
“大王。”
“如今天下未定,四方強敵環(huán)伺,您怎么……怎么能開始貪圖享樂了?”
李密聞言,醉眼惺忪地抬起頭,看了王伯當一眼,擺了擺手。
“伯當,此言差矣。”
他打了個酒嗝,笑道。
“寡人這后宮,才區(qū)區(qū)幾個美人?”
“你看看那楊廣,后宮佳麗三千,都快裝不下了!”
“還有天下其他的反王,哪個不是嬪妃成群?”
“寡人這,已經(jīng)很克制了!”
他見王伯當臉色依舊難看,便換上了一副認錯的表情,嘆了口氣。
“伯當啊,你的忠心,寡人知曉。是寡人錯了,寡人這就改,這就改……”
王伯當看著李密這副“誠懇認錯”的模樣,心中的怒火,竟莫名地消散了大半。
他終究還是心太軟。
他嘆了口氣,再次躬身。
“大王能知錯便好,臣……先行告退。”
說完,他默默地退出了房間。
在他身后,李密臉上的“悔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放縱的笑容。
他一把將身旁的美人攬入懷中,大手一揮。
“來來來,美人們,別管他!”
“咱們……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