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郡總兵府之內,燈火通明,將帥案上那幅巨大的遼東輿圖照得纖毫畢現。
與五十里外高句麗大營的喧囂和狂妄不同,這里靜得有些壓抑。
秦牧一襲玄色常服,負手立于輿圖之前,深邃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不斷在安東城、燕郡、臨渝關以及更北方的區域來回掃視,仿佛要將這片土地的每一寸山川河流都刻入腦海。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凝重氣息。
突然!
一道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鬼魅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大堂門口。
他身著飛魚服,腰佩繡春刀,臉上戴著一張青銅龍首面具,只露出一雙精光四射、毫無感情的眼睛。
來人單膝跪地,動作迅捷而無聲,仿佛他生來就該屬于這片陰影。
“主公。”
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金屬般的質感,正是錦衣衛四大指揮使之首,青龍!
秦牧沒有回頭,目光依舊死死地盯在輿圖上,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他知道,若非天大的事,青龍絕不會在這個時候親自現身。
青龍沒有半句廢話,直入主題,聲音冰冷地匯報:
“稟主公!高句麗大營密報,乙支文德已派出心腹使者,攜帶重禮,火速北上,聯絡東突厥可汗!”
“哐當!”
秦牧手中那支一直攥著的狼毫筆,應聲墜地。
他猛然轉過身,一股恐怖的煞氣瞬間從他體內爆發而出,整個大堂的溫度仿佛都驟降了十幾度!
“東突厥……”
秦牧的牙縫里擠出這三個字,眼神變得無比冰冷。
他緩緩站直了身體,原本沉靜如淵的氣勢,此刻卻如同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最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他早就料到,高句麗若想破局,唯一的選擇就是引外族為援,而縱觀整個北方,有這個實力、又有這個膽子南下的,唯有東突厥!
“說!”秦牧的聲音低沉得可怕,“那乙支文德,許了什么好處給突厥可汗?”
青龍的面具下,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只是如實稟報,仿佛在訴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乙支文德許諾,只要東突厥出兵南下,從我軍側翼發起進攻,助他們拿下幽州。事成之后,幽州府庫中的所有黃金、白銀、布匹、糧草,盡歸東突厥!”
秦牧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極度不屑的冷笑。
“就這?”
青龍頓了頓,沙啞的聲音里多了一絲寒意:
“除此之外,乙支文德還承諾,再額外贈送……三千名大隋女子,送入東突厥王庭!”
話音未落,一股滔天怒火混合著凜冽的殺意,從秦牧身上轟然炸開!
“砰——!”
他身前那張由上好鐵木打造的帥案,竟被他一掌拍下,桌面瞬間布滿了蜘蛛網般的裂痕,案上的茶杯被震得跳起,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好!好一個乙支文德!好一個高句麗!”
秦牧怒極反笑,笑聲中卻充滿了令人心膽俱裂的殺機!
“仗還沒打,就敢把幽州當成他們的囊中之物了?!”
“仗還沒打,就敢把我大隋的子民,我中原的女子,當成可以隨意贈送的牲畜?
一股難以言喻的暴戾氣息充斥著整個房間。
“找死!!”
“他這是在找死!!!”
青龍靜靜地跪在地上,承受著這股駭人的威壓,身形紋絲不動。他知道,主公是真的動了雷霆之怒!
任何事情都可以談,唯獨此事,觸及了主公心中最不容觸碰的逆鱗!
“愚蠢!”秦牧在暴怒之后,反而迅速冷靜下來,眼神中的殺意卻越發凝練,“他乙支文德真以為,東突厥那群喂不飽的餓狼,會為了區區財寶和女人,就把幽州這么一大塊肥肉,心甘情愿地讓給他們高句麗?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話雖如此,但南北夾擊之勢一旦形成,后果不堪設想!
秦牧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殺意,雷厲風行地喝道:
“筆墨伺候!”
他大步走到一旁的書案前,抓起另一支筆,蘸飽了濃墨,龍飛鳳舞地寫下兩封密信,字里行間都透著一股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氣!
寫罷,他將信紙塞入兩個特制的蠟丸之中,親手交給青龍。
“一封,給西路軍的冉閔將軍!另一封,給南路軍的羅藝!”
“動用你們錦衣衛最快的渠道,日夜兼程,不惜一切代價,務必在三日之內,送到他們手中!”
“遵命!”青龍鄭重地接過蠟丸,聲音鏗鏘有力,“主公放心,三天之內,信必送達!若有延誤,提我頭來見!”
就在青龍準備起身離去之時,秦牧突然開口叫住了他。
“青龍。”
“屬下在。”
秦牧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神中的暴怒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贊許和好奇。
“我一直以為,你們錦衣衛的觸角,最多只遍布大隋境內各大世家門閥。卻沒想到,連高句麗的軍事核心,你們也能滲透進去。干得不錯。”
聽到主公的夸獎,青龍那古井無波的眼神中,終于泛起了一絲波瀾,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驕傲。
他依舊單膝跪地,頭顱微垂,用無比自信的語氣說道:
“謝主公夸獎!”
“我等錦衣衛,若論沖鋒陷陣,于千軍萬馬之中取上將首級,遠不及冉閔將軍、存孝將軍萬一。”
他話鋒一轉,語氣中的自信幾乎要溢出來!
“但若論滲透、刺探、審訊、暗殺……”
“這天下,還沒有我們錦衣衛去不了的地方!沒有我們錦衣衛殺不了的人!更沒有……我們錦衣衛拿不到的情報!”
“為主公效死,乃我等錦衣衛至高無上的榮耀!”
這番話,擲地有聲!充滿了絕對的忠誠與強大的自信!
秦牧滿意地點了點頭。
“去吧。”
“是!”
青龍的身影一晃,再次化作一道青煙,悄無聲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大堂內,再次恢復了寂靜。
秦牧重新走回那幅巨大的輿圖前,只是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是審視,而是充滿了冰冷刺骨的算計與殺伐!
乙支文德?東突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