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將領命,正欲轉身離去,各自執行任務。
那負責清點事宜的將領周通,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遲疑了一下,再次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開口。
“侯爺......”
他的聲音比剛才低了不少,帶著一絲明顯的顧慮。
“末將還有一事不明。”
秦牧的目光從城中那些忙碌救火、搬運尸體的士卒身上收回,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說。”
周通咽了口唾沫,組織了一下語言,這才低聲問道:“侯爺,那……那城中尚有近萬名高句麗的百姓,該如何處置?”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了,幾乎細不可聞:“是否也……也一并……”
他沒敢把那個“殺”字說出口,但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畢竟,剛剛侯爺才下達了坑殺兩萬戰俘的命令,那股滔天的殺氣至今還未散去。
在周通看來,這些高句麗的百姓,雖是平民,但終究是異族。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如今金頂關被攻破,家園被毀,親人死傷,他們心中對大隋軍隊必然充滿了仇恨。
若是留下他們,無異于在身邊埋下了一顆隨時可能爆炸的隱患。
誰知,秦牧聽完他的話,卻是緩緩搖了搖頭。
“不必。”
他的聲音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聽不出喜怒。
“本侯要殺的,是拿起武器與我大隋為敵的士卒,是助紂為虐的劊子手。”
“至于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罪不至死。”
聽到這話,周通和周圍幾名將領都松了一口氣。
他們是真的怕侯爺殺紅了眼,下令屠城。
那樣的命令,即便他們不敢違抗,心中也難免會產生疙瘩。
然而,秦牧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們再次領略到了這位主君的鐵血與手腕。
“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秦牧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傳令下去,將城中所有高句麗百姓,全部集中看管。”
“其中,老弱婦孺,登記在冊,暫時圈禁于城西,每日供給一餐,餓不死即可。”
“至于那些年輕力壯的青壯男子……”
秦牧眼中閃過一絲精芒。
“全部編入奴隸營!”
“給他們打上烙印,讓他們去修筑城墻,搬運尸體,開挖河道!”
“本侯要讓他們用自己的血汗,來為他們同胞犯下的罪行贖罪!”
“告訴他們,從今往后,他們便是大隋的奴隸,終此一生,世代為奴!除非立下潑天大功,否則永無翻身之日!”
一番話,說得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周通等人心中一凜,瞬間明白了秦牧的用意。
不殺,并非仁慈。
而是要將這些人的價值,壓榨到極致!
一個活著的奴隸,遠比一具冰冷的尸體更有用。
讓他們活著,看著自己的國家一步步被大隋吞并,看著自己的同胞被大隋軍隊碾碎,這對他們而言,或許是比死亡更殘酷的折磨。
殺伐果斷,又物盡其用!
“末將……遵命!”
周通再無任何疑問,重重抱拳,與其他將領一同快步離去,開始傳達秦牧的一系列命令。
城墻之上,再次只剩下秦牧一人。
夜風更冷了,吹得他衣袍翻飛,獵獵作響。
他知道,今夜之后,自己的名聲恐怕會多上一個“屠夫”的罵名。
但他不在乎。
罵名,他來背。
罪孽,他來擔。
……
與此同時。
金頂關的另一側,一處被臨時開辟出來的巨大空地上。
兩萬多名高句麗降卒被黑壓壓地聚集在一起,由數千名大隋士卒手持明晃晃的兵刃,團團看管著。
雖然成了階下囚,但這些高句麗士卒的臉上,卻并沒有多少恐懼和絕望。
反而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低聲交談著,神情顯得頗為輕松,甚至有些人還在有說有笑。
“喂,你說,這些隋人會把我們怎么樣?”一個年輕的士兵碰了碰身邊的同伴,好奇地問道。
那同伴是個老兵,聞言嗤笑一聲,滿不在乎地說道:“還能怎么樣?老規矩唄。”
“老規矩?”
“你小子新來的吧?”老兵瞥了他一眼,一副經驗老到的樣子。
“聽好了,按照以前的經驗,他們會把我們編入戰俘營,讓我們干點苦力活,修修城墻,運運糧草什么的。”
“等過段時間,仗打完了,咱們大帥再跟他們一議和,簽個降書,咱們不就又被放回去了?”
另一個俘虜也湊了過來,壓低聲音笑道:“沒錯!我跟隋人打過好幾次交道了,他們就愛講什么‘仁義’,最重臉面,從來不殺俘虜的。”
“上次在遼水,我被俘虜了,在戰俘營里待了不到三個月,好吃好喝的,就是干活累了點,后來還不是被放回來了?”
“哈哈,就是!等隋人的大軍一走,咱們拿起刀,接著跟他們干!到時候,金頂關還是咱們的!”
“說得對!隋人就是一群蠢豬,打仗厲害,腦子卻不好使!”
俘虜們議論紛紛,言語間充滿了對大隋軍隊的輕蔑和不屑。
在他們看來,被俘虜不過是換個地方吃飯而已,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
他們甚至已經開始盤算著,等被放回去之后,如何向同伴吹噓自己在戰俘營里的“經歷”了。
他們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一次,他們面對的,不再是那個講究“天朝風度”的大隋。
他們更沒有意識到,死亡的陰影,已經悄然籠罩在了他們的頭頂。
就在這時,一陣沉重如山岳般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轟然傳來。
“咚!咚!咚!”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眾人的心臟上,讓喧鬧的俘虜營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循聲望去。
只見夜色中,一支軍隊正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緩緩開來。
為首一人,身形魁梧得如同一座鐵塔,身上散發出的血腥煞氣,即便隔著老遠,也讓人心驚膽戰,不寒而栗。
正是奉了秦牧之命,前來處理俘虜的李存孝!
在他的身后,是數千名手持利刃,面容冷峻的飛虎軍士卒。
他們剛剛經歷了一場血戰,身上的盔甲還帶著未干的血跡,眼神中充滿了冰冷的殺意,如同盯著獵物的餓狼。
俘虜們被這股氣勢所懾,一個個噤若寒蟬,臉上的輕松愜意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絲不安與惶恐。
李存孝來到俘虜營前,那雙銅鈴般的虎目緩緩掃過全場。
被他目光掃過的高句麗俘虜,無不感覺渾身一僵,仿佛被一頭絕世兇獸盯上,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奉侯爺之命!”
李存孝的聲音如同炸雷般響起,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響。
“所有俘虜,即刻出城,前往城西五里坡,掩埋陣亡將士尸骨!”
“快!都動起來!”
聽到這個命令,高句麗的俘虜們先是一愣,隨即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原來是去當苦力啊!”
“我就說嘛,肯定又是老一套。”
“嚇死我了,還以為要干什么呢。”
剛剛的緊張氣氛瞬間消散,俘虜們又恢復了懶散的樣子,在隋軍士卒的呵斥與推搡下,罵罵咧咧,極不情愿地排成隊伍,朝著城外走去。
他們絲毫沒有懷疑這個命令的真實性。
畢竟,打掃戰場,掩埋尸體,這本就是戰俘該干的活。
很快,兩萬多名俘虜便被押解到了城西的一處開闊地。
李存孝指著前方一片巨大的空地,甕聲甕氣地命令道:“就在這里,挖一個大坑,要足夠深,足夠大!用來安葬我們戰死的弟兄!”
“工具在那邊,快去拿!誰敢偷懶,軍法處置!”
俘虜們雖然心中不忿,但在隋軍明晃晃的刀口下,也不敢反抗,只能不情不愿地拿起鐵鍬、鎬頭,開始挖掘起來。
數個時辰過去。
在兩萬多人的努力下,一個巨大無比,深不見底的巨坑,終于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這坑實在是太大了,足以容納數萬人,看上去就像是大地張開的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
“好了!停下吧!”
李存孝的聲音再次響起。
俘虜們如蒙大赦,紛紛扔掉手中的工具,累得癱倒在地,氣喘吁吁。
就在他們以為可以休息的時候,李存孝卻下達了一個讓他們匪夷所思的命令。
“所有人,都到坑里去站好!清點一下人數!”
“什么?”
“到坑里去?清點人數在上面不就行了?”
俘虜們一片嘩然,紛紛表示不解和抗議。
然而,回答他們的,卻是隋軍士卒冰冷的刀鋒和無情的推搡。
“進去!”
“快點!別磨蹭!”
在武力的脅迫下,高句麗俘虜們雖然心中充滿了疑惑和不安,但還是只能一個接一個地被趕進了那個他們親手挖出來的巨坑之中。
當最后一個俘虜也被推進深坑后,他們才后知后覺地發現,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
坑邊的隋軍士卒,并沒有要下來的意思,反而一個個手持弓弩,張弓搭箭,冰冷的箭頭,齊刷刷地對準了坑底的他們。
一股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所有俘虜的心。
“你們……你們想干什么?!”
“為什么用箭對著我們?!”
一名高句麗將領似乎意識到了什么,臉色煞白,指著坑邊的李存孝,聲嘶力竭地嘶吼道:“你們不能這樣!我們已經投降了!你們不能殺俘虜!這不合規矩!”
“規矩?”
李存呈現在坑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們,臉上露出一抹殘忍而嗜血的笑容。
“在我家侯爺這里,他的話,就是規矩!”
“你們縱火焚城,殘害我大隋無辜百姓的時候,怎么沒想過規矩?!”
“現在,就用你們的狗命,去給那些慘死的冤魂陪葬吧!”
話音落下,李存孝猛地一揮手,發出了冰冷的指令。
“倒!”
早已準備就緒的士卒們,立刻將一桶桶黑乎乎的火油,盡數傾倒進深坑之中!
刺鼻的氣味瞬間彌漫開來,坑底的俘虜們終于明白了他們將要面臨的命運,一個個嚇得魂飛魄散,發出了絕望的哀嚎和求饒。
“不!不要啊!”
“饒命!將軍饒命啊!”
“我們錯了!我們再也不敢了!”
然而,李存孝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憐憫。
他再次舉起手。
“放箭!”
“嗖嗖嗖——!”
無數支帶著火焰的箭矢,如同流星火雨般,鋪天蓋地地射入坑中!
“轟——!”
火油被瞬間點燃,熊熊烈焰沖天而起,將整個深坑變成了一片火海!
凄厲的慘叫聲、絕望的嘶吼聲、痛苦的求饒聲,在火光中交織成一曲死亡的樂章,響徹夜空。
李存孝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人間煉獄般的景象,再次下令。
“填坑!”
早已準備好的士卒們,立刻揮動鐵鍬,將剛剛挖出來的泥土,一鏟一鏟地重新填回坑中。
慘叫聲漸漸被泥土所掩蓋,最終,一切都歸于沉寂。
沖天的火光熄滅了,凄厲的嘶吼消失了。
原地,只留下了一片被翻新過的、平整的土地。
仿佛那兩萬多條鮮活的生命,從未在這世上存在過一樣。
李存孝看著被填平的巨坑,冷哼一聲,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