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檢查尸體的是蕭臨和陳新兩個人,他們重新抵達港口時,港口的人變得更多了。
從外部世界來的新鮮事物被擺在這里,供人們體驗和挑選,讓整個港口熱鬧得像是博覽會一樣。
人們公平交易,童叟無欺,成人們井然有序地游覽,兒童則在博覽會的邊緣玩耍。
渾然不覺他們眼前的這艘大船上有幾十具尸體。
蕭臨和陳新穿過熱鬧的人群,順著舷梯登船,船上有船員在等著他們,將兩盞提燈遞給他們,然后帶著他們進入貨倉。
貨倉里相當昏暗,幾十具尸體整齊地擺放在這里,雖然撒了一些石灰,但還是有些腐爛了,味道讓人難以忍受。
陳新下意識地用袖子掩住口鼻,聲音有些發顫地搖了搖頭:“真……太可怕了。我以前還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事。”
“我們的船隊以前從未遭遇過如此嚴重的襲擊?”蕭臨一邊熟練地戴上加厚的橡膠手套和口罩,一邊問道。
“襲擊……偶爾會有,但頂多是有人受傷,或者損失一些貨物。像這樣,大規模的、無差別的屠殺……還是第一次見。”
陳新神色變得凝重起來:“只能說外面的世界變得越來越瘋狂了。”他抬起手如同禱告一般輕聲呢喃:“愿希望城永遠不受打擾,也永遠屹立不倒。”
但是蕭臨知道,希望城并沒有永遠屹立不倒,今天晚上或許就是它滅亡的重要轉折點。
他沒有多言,只是調整了一下提燈的角度,讓光線更集中:“開始工作吧。”
兩人穿好全套的防護裝備,提燈深入尸陣之中,開始一具一具地、極其仔細地檢查尸體。
蕭臨原本以為作為本地智庫成員的陳新在這類事務上會更加專業,但實際操作起來,他卻發現更加專業、手法更為老練的竟是自己。
陳新顯然缺乏處理如此大量尸體的經驗,他的動作顯得有些猶豫和生疏,至于蕭臨,他沒想到最近在研究所學到的奇怪技能在這里用上了。
他熟練地檢查傷口,觀察傷口的大小、深度和形態特征。隨后又觀察尸體的狀況,根據尸斑、顏色和指壓法簡單判斷死亡時間。
然后是收集尸體上表面的殘留物,比如纖維、碎屑和一些小物件,還有他們手里抓握和攥著的東西。
他一邊工作一邊等待,等待著今天晚上改變城市命運的事件發生,同時也在猜到底是一件怎樣的事情?
如果真的和這些尸體有關的話……
是復活?還是尸變?還是某種未知的病毒?
但是直到蕭臨檢查完最后一具尸體,船艙內依舊風平浪靜,什么都沒有發生。
他環顧船艙,懷疑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么觸發點,但是陳新那邊已經在收拾東西了。
他脫下手套和口罩扔到消毒池,轉頭看見蕭臨有些茫然地立在原地,開口問道:“蕭臨先生,還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嗎?”
“或許是沒有了吧?”蕭臨搖了搖頭。
“沒有的話,收拾東西我們走吧,那個……報告的話,我們誰去?”
蕭臨也脫下手套扔進消毒池說:“你去就可以了。”
一聽這話,陳新突然滿臉感激:“蕭臨先生,真……真是太謝謝您了,明明是您的功勞更大,但是還是把報告讓給我,實在是感謝!”
蕭臨沒想到希望城智庫還有這么一個制度,不過他倒也無所謂,所以只是點了點頭。
隨后兩人離開船艙,走到外面,盡管已經是夜晚,但港口的人仍然沒有減少,商戶們點起燈,居民也帶著提燈,在港口匯聚成一片燈海。
蕭臨站在舷梯上向下望去,不由得感嘆道:“真熱鬧啊。”
“當然了,這樣的集會半年一次,一般會持續一周左右,對了,您要在集會上逛一逛嗎?”陳新問他。
蕭臨搖搖頭:“不用了,我對這種集會沒興趣,你想去的話就自己去吧。”
于是陳新向蕭臨道別,匆匆下了舷梯,只剩下蕭臨一個人,他喃喃自語:“好像,災難也沒有發生的樣子。”
就在這時,導游小姐的聲音響起:“蕭臨先生,我為您準備了房間,明天是工作日,記得早點起床上班。”
蕭臨懵了:“啊?我來見證歷史,還要當社畜??”
導游小姐靜悄悄地不說話。
……
接下來的幾天里,蕭臨開始過上社畜生活,體驗希望之城的風土人情。
這座城市很年輕,建筑物都是嶄新的,看不出歲月沖刷的痕跡。而且由于沒有歷史,他們沒有文化分歧,沒有語言分歧,也沒有黨派之爭。
法典融入了自然規律之中,惡行都會在發生之前被識別和阻止,包括挑釁和教唆。
蕭臨嘗試過,如果他試圖拿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手臂就會麻痹,無法抓握。
他想辱罵別人,就會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里發不出聲音。
至于攻擊別人則更不現實,一旦有謀害別人的念頭出現,并且付諸行動,無論是直接地還是間接的,都會立刻身體無法動彈。
不過這一條蕭臨并未實踐,而是聽別人說的。
這一年是希望城建成的第五十周年,而這五十年來,沒有老人死去,沒有嬰兒早夭,更沒有發生過一起兇殺案。
就這么平靜地過了大約五天的時間,到了蕭臨的休假時間,他趁著這一天出去逛街,在街上碰到了陳新。
“蕭臨先生,好巧,今天不上班嗎?”陳新微笑著抬手跟他打招呼。
“嗯,今天我休假,隨便逛逛。”蕭臨笑了笑,他反問道,“你呢?我記得你今天值班吧?”
“我……請假了,那個,港口集會還剩最后一天了,我打算去看看。”陳新回答道。
“原來如此。”蕭臨點點頭。
兩人毫無營養的寒暄了幾句,陳新就離開了。
蕭臨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突然覺得有些奇怪,因為他記得陳新已經休了兩天假,而且沒聽同事說他家里有事。
這兩天時間,他都沒去港口集會嗎?偏偏還要趕最后一天?
如果說這只是巧合,那么陳新對自己的態度也難以解釋。
蕭臨的職位比陳新高,陳新對他一直都是奉承和討好的,更何況他還送給陳新了一份功勞。
結果陳新對他反而疏遠了,甚至沒有邀請他一起去逛集會。
不知道為什么,蕭臨覺得似乎有些異常。
他思考了一會兒,然后朝著集會的方向走過去。
最后一天,集會確實變得冷清了不少,所以他沒花多少時間就在人群中找到了陳新。
他站在一個專賣奢侈舶來品的攤位前。
攤位上鋪著深色天鵝絨,上面陳列著熠熠生輝的黃金飾品、鑲嵌寶石的懷表、以及各式各樣在希望城極為罕見的手表。
攤位圍了不少顧客,但大多數人都對價格望而生畏,只是驚嘆一下就走開了。
蕭臨站在人群外看著陳新,他看見陳新小心翼翼地混在人群中,身體靠著攤位,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塊手表,放進自己的口袋里。
然后,快步轉身離開了。
這是一次明顯的偷竊行為,但是……法典并沒有發揮作用,它就這么縱容這一切發生了。
蕭臨突然意識到災難的源頭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