階梯向下延伸了約莫百級,兩側的帛畫漸漸清晰。畫中不再是宏大的文明敘事,而是細碎的日常:有人在竹簡上刻字,筆尖懸在半空似在斟酌;有人舉著青銅尺測量星軌,眉頭緊鎖;還有人將一塊打磨好的玉石遞給同伴,兩人相視而笑……筆觸細膩,帶著溫度,不像是官方記載,更像某個人的私人記錄。
“這些畫的風格變了,”洛璃湊近一幅帛畫,指尖輕輕拂過畫中人物的衣角,“線條更軟,顏色也用了朱砂和石綠,不像秦代官方用的礦物顏料,倒像……女子的筆觸。”
林野的心猛地一跳,快步走到下一幅畫前——畫中是個年輕女子蹲在溪邊,手里捧著一塊青灰色的石頭,石頭上刻著螺旋紋,正是姐姐林月照片里的那塊。女子的側臉輪廓,像極了記憶中姐姐的模樣。
“是她。”林野的聲音有些發顫,“這些畫是姐姐畫的。”
蘇烈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掃過階梯盡頭:“先往前走,答案可能就在最后。”
眾人加快腳步,終于抵達階梯底部。這里是一間圓形石室,比上方的星圖室小了一半,正中央的石臺上放著一個半開的青銅匣,匣身刻著與權杖相同的螺旋紋。石室四周沒有帛畫,只擺著幾個陶甕,里面裝滿了竹簡,有些已經泛黃發脆。
阿鬼走到青銅匣前,小心翼翼地掀開蓋子——里面沒有金銀珠寶,只有一本線裝的藍布日記,封面上用小篆寫著“月記”兩個字,邊角磨損得厲害,顯然被翻過很多次。
“月記……”林野拿起日記,指尖觸到粗糙的布面,突然想起小時候,姐姐總愛把每天的事記在本子上,說要“給未來的自己留個念想”。他深吸一口氣,翻開了第一頁。
字跡娟秀,帶著少女的活潑:“今日跟著師父學刻星圖,手抖得厲害,刻壞了三塊竹片,師父說‘慢慢來,心定了,手就穩了’。傍晚在山澗撿到一塊石頭,上面的紋路像旋渦,好看,收著。”
日期是二十年前,正是姐姐失蹤那年的春天。
眾人圍了過來,湊在林野身邊一起看。日記里記錄的全是瑣碎日常:“星圖室的晶石又暗了一顆,師父說那對應著人間的一位智者去世了,天地同悲”;“今天教阿蠻認北斗星,他總把‘天璇’指成‘天璣’,笨死了”;“師父說,這地下石室藏著秦代的‘傳承秘錄’,要我好好守護,可我更想出去看看,聽說長安的花燈很好看”……
“阿蠻是誰?”葉薇好奇地問。
林野翻到中間一頁,上面畫著一個小男孩的簡筆畫,扎著總角,旁邊寫著:“阿蠻送的野薔薇,插在陶甕里能開三天。他說長大了要保護我,像保護秘錄一樣。”
“看這里,”洛璃指著一段文字,“‘今日阿蠻來告別,說要去從軍,他把祖傳的玉佩塞給我,說等他回來就帶我去看花燈。我把石頭給他了,讓他帶著,像我陪著他一樣。’”
日記的后半部分,字跡漸漸潦草,透著不安:“師父病了,說秘錄被壞人盯上了,讓我把最重要的部分藏起來。他們要的不是傳承,是能操控地脈的方法……”;“阿蠻的軍隊路過山下,我偷偷去看他,他瘦了好多,說很快會回來……”;“壞人來了,戴著青銅面具,他們知道阿蠻的名字,說要逼我交出秘錄……”
最后一頁只有一句話,墨跡暈開,像是滴了水(或者淚):“我把秘錄藏在星圖室的地磚下,他們找不到。阿蠻,等我……”
日記到這里戛然而止。
林野的眼眶泛紅,手指捏得日記邊緣發白。二十年前的真相漸漸清晰:姐姐不是失蹤,是為了守護秦代的“傳承秘錄”,被覬覦力量的壞人追殺,躲進了這地下石室。而那個叫“阿蠻”的少年,或許就是……
“阿蠻……”蘇烈突然開口,指著青銅匣里掉出的一塊玉佩,“這上面刻的字,是不是‘蠻’?”
玉佩躺在日記旁,青玉質地,上面刻著一個模糊的“蠻”字,邊角有磕碰的痕跡。林野拿起玉佩,觸感溫潤,和記憶中父親留下的一塊舊玉佩質地相似——父親生前總說,他年輕時有個戰友,姓蠻,在一次任務中犧牲了,只留下一塊玉佩。
“我父親的戰友,就叫蠻叔。”林野的聲音哽咽,“他說蠻叔是個孤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總說要保護一個‘會畫星圖的姑娘’……”
真相像拼圖一樣合攏:姐姐林月當年為了守護秘錄,與壞人周旋,而蠻叔(阿蠻)作為軍人,一直在暗中保護她。后來蠻叔犧牲,姐姐失去了助力,最終可能……
“別多想,”洛璃輕聲說,“日記沒寫結局,說不定她逃出去了。”
葉薇在陶甕里翻到一卷竹簡,展開一看,上面是用朱砂寫的“傳承秘錄”,開頭寫著“天地之軸在我心,生死之限憑我念,永恒之秘……”后面的字被利器刮掉了,只留下深深的刻痕。
“這刮痕很新,不像舊傷,”老金用放大鏡觀察,“最多不超過十年,說明有人來過這里,故意毀掉了最后一句。”
阿鬼走到石室角落,那里有個不起眼的暗格,他伸手一拉,拉出一個布滿灰塵的木盒,里面裝著幾件女子的飾物和一封泛黃的信,信封上寫著“致小野”——是林野的小名。
林野顫抖著拆開信,字跡已經模糊:
“小野,當你看到這封信,姐姐可能已經不在了。別難過,我守住了該守的東西。那些壞人是‘影閣’的人,他們想用地脈能量做壞事,你要小心。秘錄的最后一句,我藏在……”
信到這里突然被撕斷,后面的內容不翼而飛。
“影閣?”蘇烈皺眉,“我在部隊時聽過這個名字,是個跨國犯罪組織,專門倒賣文物和古科技,據說幾十年前就被打散了,沒想到還存在。”
葉薇突然指著青銅匣的底部,那里刻著一行極小的字:“星圖第三星,地磚第十九塊。”
林野立刻往回跑,眾人緊隨其后。回到星圖室,他按照提示找到第三顆星對應的地磚,用工兵鏟撬開——下面是一個暗格,里面藏著一塊玉牌,玉牌背面刻著“永恒之秘,在人心”。
“在人心……”洛璃喃喃道,“原來不是具體的技術或力量,而是守護傳承的信念。”
就在這時,石室突然劇烈震動,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猛烈。老金的探測器尖叫起來:“能量場異常!大量金屬反應從上方涌來!”
“是影閣的人!”蘇烈反應最快,“他們肯定一直在跟蹤我們,現在找上門了!”
石室頂部的星圖開始崩塌,碎石紛紛墜落。林野將玉牌塞進懷里,撿起地上的權杖:“跟我來,日記里提過有條密道通往后山!”
眾人跟著他沖向石室另一側的暗門,阿鬼用蠻力撞開石門,后面果然是一條狹窄的通道。跑出沒幾步,就聽到身后傳來槍聲和呼喊聲——影閣的人已經闖進了星圖室。
“快!”林野回頭喊道,“通道盡頭有炸藥,我們能炸掉入口!”
洛璃跑在最后,回頭看了一眼那些散落的帛畫,突然停下腳步:“等等!這些畫不能留給他們!”她從背包里掏出打火機,點燃了隨身攜帶的酒精棉,快步將火苗湊向離得最近的一幅帛畫。
“你干什么!”林野急喊。
“這些是姐姐的心血,不能被壞人利用!”洛璃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傳承在心里,不在畫里!”
火苗舔舐著帛畫,很快燃起熊熊火光。影閣的人已經出現在通道入口,子彈“嗖嗖”地從耳邊飛過。蘇烈一把拽起洛璃,將她推進通道:“走!”
眾人沖進通道深處,林野按動墻壁上的機關,暗門緩緩落下。他掏出最后一個炸藥包,拉燃引線,從門縫塞了出去。
“轟隆——”
爆炸聲震耳欲聾,通道劇烈晃動,碎石將入口徹底封死。
眾人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通道里一片漆黑,只有彼此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林野摸出打火機,微弱的火苗照亮了每個人的臉——洛璃的臉上還沾著煙灰,蘇烈的胳膊被碎石擦破了皮,葉薇緊緊攥著那卷“傳承秘錄”竹簡,老金和阿鬼靠在一起,眼神疲憊卻帶著堅定。
“安全了?”洛璃小聲問。
“暫時是,”林野看著火苗,“但影閣的人不會罷休,他們知道秘錄的關鍵在‘人心’,肯定會用更陰的手段逼我們交出玉牌。”
他握緊手里的玉牌,上面的“在人心”三個字仿佛帶著溫度。突然明白,姐姐守護的從來不是冰冷的文字或器物,而是一代代人對文明的敬畏與堅守。
“不管他們來多少人,”蘇烈擦掉胳膊上的血,“我們都接著。”
葉薇點頭:“秘錄在我們手里,就不能讓它落入壞人手中。”
洛璃抹了把臉,眼里的淚變成了光:“姐姐做到了,我們也能做到。”
林野看著身邊的人,又想起日記里姐姐和阿蠻的約定,突然笑了——原來“傳承”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事,是一群人,用信念和勇氣,把光傳遞下去。
通道前方隱約傳來風聲,那是出口的方向。
“走,”林野站起身,打火機的火苗在他手中跳動,“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眾人跟著他,一步步走向光亮處。身后是崩塌的石室和追逐的敵人,身前是未知的前路,但此刻,每個人的心里都揣著一塊“玉牌”,上面刻著比永恒更重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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