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窈自然不會要陸綏的‘萬鶴樓’,一個‘千味樓’她都忙不過來。
而且,如今回到沈家,她更想在酒樓穩定的情況下,多陪陪家人,特別是母親。
自從沈寶卿離家之后,哥哥也整日在軍營,家中就只剩下她了。
前段時間,酒樓剛開業不久,她整日待在那邊。
如今一切穩定下來,她給自己找了個酒樓管家,每天抽空過去一次,有時候甚至不去。
三月初的時候,她陪白錦玉去了一趟相國寺,在上面住了七日。
從相國寺回來后,白錦玉便回了太師府。
老夫人如今年歲漸大,她便總想陪在她身邊多一些,把前十幾年沒在身邊陪伴的遺憾多彌補彌補。
她回了太師府,姜月窈便在千味樓待的時間多了一些。
三月中旬的京城,沿街的杏樹都開了花,粉白一片,有風吹來,花瓣紛飛,姜月窈坐在酒樓門口的杏樹下,微微仰臉,有花瓣落下來,恰好落在她眉心處。
她抬手正要取下,卻不料有人先一步,拿走了那花瓣。
睜眼,姜月窈看著不知何時站在出現的陸綏,晶亮的杏眸緩緩彎起愉悅的弧度。
“你怎么來了?”
“出城辦了件事。”陸綏的視線落在她白嫩的臉上,巴掌大的小臉,比此刻的杏花還要嬌艷幾分。
她此刻看著他,明眸皓齒,靈動又迷人,看得陸綏心頭一動。
他讓人搬了椅子出來,和姜月窈坐在一起。
三月的午后,陽光極好,照在身上懶洋洋的。
陸綏偏眸看著坐在身邊的姑娘:“沈老板今晚可賞臉陪我吃個飯?”
姜月窈看他:“你今日忙完了?”
“嗯,沒什么要緊事。”
“好啊。”姜月窈將身子往他身邊靠了靠,一臉幽怨,“爹爹和哥哥這幾天都在軍營,母親在太師府陪外祖母,都無人管我死活了。”
“還是你最好。”她仰臉看他,笑意盈盈,“咱們去哪兒?我突然想吃蜀菜了,聽說對面街上開了一家,味道不錯,咱們去嘗嘗?”
陸綏自然是什么都依她。
而此刻,對面街角的一處雜貨鋪子里,裴云錦站在暗處,一雙眼睛緊盯著坐在杏花樹下的一對男女,眼神陰沉沉的,渾身的氣息都散發著讓人不舒服的陰郁之氣。
有客人想進來買東西,看到她,被嚇了一跳。
“老余啊,你從哪兒招的這么一個人,站在這兒一聲不吭,嚇死個人。”
老余一聽,立馬瞪了裴云錦一眼。
“要干給我好好干,不干給我滾蛋,成天擺臉子給誰看?”
裴云錦忙低下頭,拿著抹布,走到一旁擦拭柜臺。
但心里卻恨極了。
憑什么?
憑什么她如今活得這樣卑微凄慘?
而他們,兩個賤人,一個成了攝政王,一個如今卻是鎮國公府嫡次女。
裴云錦不由得想到過去她曾經罵過姜月窈的那些話……
“你不過是最低賤的商女,如何能配得上陸大人?他貴為太傅,家世顯赫,風光霽月,即便是要娶妻,那也是娶我這種家世和才貌與之相當的姑娘。”
過去的話語猶在耳際。
自己說過的話,變成一個巴掌,狠狠地扇在了自己臉上。
裴云錦失落、難過,卻又不甘、嫉妒、憎恨。
她將自己的所有不幸都歸結在外人身上,她恨自己的父親,好好的一國丞相不當,非要造反,最后落得家破人亡。
她恨陸綏狂她騙她,給她希望,讓她誤以為他心中有她,最后讓她絕望到甚至想死。
她最恨姜月窈。
明明什么都不如她,憑什么陸綏喜歡的是她?
憑什么她落魄,她富貴?
憑什么她能坐在杏花樹下和陸綏談笑風生,而她只能窩在此處,被人喝來喚去?
當天晚上,田文志回到家中,破天荒地,看到桌子上擺了四個菜一壺酒,兩副碗筷擺在一起,裴云錦站在一旁,朝他遞上一塊熱帕子。
“來,擦擦手,一會兒吃飯。”
那模樣,像極了等待丈夫歸家的妻子。
田文志卻沒接,他看著裴云錦,小心翼翼地出聲:“你今日怎么了?”
“對你好也不行嗎?”裴云錦走到他面前,一把拉過他的手,替他擦著手掌,“最近一段時間,我也想通了,如今我也不再是相府小姐,一個罪臣之后,身份還不如你,哪來的資格嫌棄你?”
“田文志,我打算和你好好過日子,你愿不愿意?”
田志文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嘴巴蠕動著:“你……你真愿意?”
“當然。”她替他擦完手,轉身將帕子放進一旁洗臉盆里,轉身又拉著他的手,在桌子前坐了下來。
她倒了兩杯酒,遞給田文志一杯。
“你雖然窮了些,但你踏實能干,我跟著你,最起碼餓不著是不是?”
田文志有些激動。
他看著裴云錦,眼眶泛紅,使勁地點了點頭。
“我……我會一輩子對你好……我會努力掙銀子給你花……”他說著從身上掏出一個錢袋子來,雙手捧著遞到裴云錦面前。
“今日花月銀了,沈老板說我干活實在,又給我多添了一兩銀子,一共四兩,你好好收著,等賺夠五十兩,我就給你買藥膏。”
裴云錦接過錢袋子,垂著眼睫,讓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緒波動。
“沈老板?”裴云錦只當做不知,“哪個沈老板?我之前認識嗎?”
“你恐怕是認識的,她之前在萬鶴樓當掌柜,后來她被沈國公認回,如今不僅是千味樓老板,更是沈國工府嫡次女。”
裴云錦猛地抬頭,看著田文志,兩眼通紅,滿臉都是淚。
“萬鶴樓老板?”
“她不是叫姜月窈么?”
“怎么會變成沈國公的女兒?”
見她突然哭了,田文志一下子就慌了神。
“你……你怎么了?”
裴云錦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眼里都是恨意。
“你可知,珠珠她腿是怎么傷的嗎?”
田文志:“是毒蛇……”
“對,是毒蛇,但毒蛇是姜月窈讓人放的。”
田文志不敢相信:“可沈老板并不像壞人……”
“你懂什么?”裴云錦一把甩開他的手,原本含著的淚的眼睛瞬間變得陰狠起來,“她看著單純,實則心機深沉,她和旁人起了口角,我不過是維護了兩句,她便對我懷恨在心,想要置我于死地。”
田文志沒說話,眉頭皺著,似乎在考慮她話里的真實性。
裴云錦見他如此,突然一抹眼淚。
換了語氣。
“好啦,我不過是發了幾句牢騷。”
“她如今身為國公府嫡女,而我不過是人人喊打的罪臣之后,如何能與她相提并論?”
“想必在你心里,也是覺得她比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