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啊。”張福海反射性地回應。
李扶淵唇角勾起,露出一抹好看的弧度,什么也不說就往禪院走去。
“皇上這看起來挺高興的啊?”張福海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語。
“一個自以為是的臭尼姑罷了,還娘娘,我去,你他娘的你怎么叫得出口。”張子忠的聲音從背后罩來,讓張福海一愣,“她那副拽樣,哪里配得上皇上。”
張福海不以為然,眉眼挑起,“我不這么覺得,皇上方才那愉悅的模樣,分明是馬上要冊封了。”
——
禪院里的幾個宮婢圍在一起,看著緊閉的房門,七嘴八舌地討論著,“她就是前陣子在蜂苑任職的師太,據(jù)說是皇上從感業(yè)寺請來的。”
“可不是嗎?長得跟天仙似的,卻要去當尼姑。”
“都給咱家閉嘴。”
張福海不知何時來到禪院,身后的男子一襲龍袍,天子威儀華貴軒昂。
宮婢們不約而同地噤聲,紛紛跪地請安。誰都沒有想到,皇上居然會親自跑到禪院里來。看這形勢,跟丟了娘子的丈夫要逼她回家似的。
李扶淵懶得理會她們,在張福海的引領下,跨過門檻。
女子正雙手抱膝地坐在床上,眼眶潮紅,日光掠過她濕潤的臉蛋時泛起漣漪般的光暈,讓她整個人看上去宛如一尊正在慢慢風化的玉觀音。
一見到李扶淵,謝瀅瑯連忙起身,卻不行禮。
慍怒的神色顯而易見,李扶淵卻也不惱,朝其他人揮揮手,“你們退下,朕有話要單獨同師太講。”
張福海領命,退下時將門掩上。
房內(nèi)只有他們二人,金光如瀑布傾瀉,將李扶淵挺拔的身姿浸在其中。那襲龍袍霎時迸出萬千金芒,令他如同神話中走出的謫仙,帝王威儀不言而喻。
他靜靜地看著對他不理不睬的女子,心有不悅,但很快被滿足取代,就像找回了一塊險些丟失的無價瑰寶。
“你為何要偷雨花閣的佛珠?”他語氣雖淡,卻透著不容反駁的篤定。
謝瀅瑯冷冷地注視他,門外寒風如刀,卻比不上他殺人還要誅心。她將下唇咬得發(fā)白,才抑制住那陣陣戰(zhàn)栗,“貧尼也百思不得其解,然清白天地可鑒。”
“你言下之意,是說有人故意要為難你?”李扶淵搖頭,“你不過一感業(yè)寺的姑子,對旁人來說猶如過眼云煙。何況旁人與你無冤無仇,有這個必要嗎?”
的確沒這個必要。
但肯定是有人授意的,這個人定是希望她留下來的。這個宮里有那么多的妃嬪希望她能離去,必定不是她們。可若自己走不成,就會成為她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她又解釋道:“皇上,昨晚貧尼就怕萬一,連趙小姐所贈之物都留在宮里,只帶走自己的兩幅袈裟。為了區(qū)區(qū)一串佛祖犯下宮規(guī),貧尼還沒蠢到這個地步。”
李扶淵聞言,臉色當即沉了下來。她為了離開他,打算得真是天衣無縫呀。感業(yè)寺究竟有什么好,值得她拋卻宮廷的榮華富貴,還有他?
他并未質(zhì)問,只是沉默地走近她,像山一樣地壓在她的心頭,讓她清晰地意識到,雖僅有數(shù)步之遙,但卻是云泥之別,她終于體會到趙纖瑤當日說的那句話,“你是去是留,也就他一句話的事。”
半晌,李扶淵抬手按住她的肩胛,聲音富有磁性,似在蠱惑,“偷盜雨花閣寶物可是大罪。若告訴朕你當不得出世之人,想拿著佛珠祈禱朕能再次垂青于你,答應朕還俗,朕就饒了你。”
謝瀅瑯聽了他這番話后,更確定張福海是受李扶淵之命,才來陷害他。
憤怒和恥辱涌上心頭,她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狠狠地撥開李扶淵的手,又捂住鼻子,以示對他的厭惡。
若是尋常人敢這樣待他,他早就將那人處死了。可眼前的人不同,她早就在他心上發(fā)芽生根,哪怕她厭惡他,他也舍不得傷害她。
何況,那怒意非但未損其容色,反而為那張清麗絕塵的臉頰添了幾分悲憤交加的生動氣韻,微微顫抖的唇和灼灼逼人的目光,讓她看起來更像一個有熾烈靈魂的少女,仿佛她從未出家。
他喜歡看她生氣,或者開心的情緒,只有這樣才能攪亂她心頭的那池靜水,才能安慰到他,她還有凡心,并未勘破世情。
李扶淵嘴角忽然噙了抹邪魅的淡笑,看著她一起一伏的胸口,笑意更深了,“若你不肯承認,就得進掖庭獄受罰。除了朕,你沒得選擇。”
呵呵。
謝瀅瑯冷笑,原抱了一絲幻想,卻沒料到,李扶淵連做做樣子讓人調(diào)查都不肯,他根本就不打算浪費時間。他直言不諱道出目的,至于她究竟有沒有偷佛珠都無關緊要,只要他有威脅她的把柄就可以。
可她又豈會屈服?她一貫遇剛則剛,既然他是故意的,那她索性閉上嘴巴,她就想跟他耗著,看他還能如何?
李扶淵看著她這副裝聾作啞的模樣,臉色愈發(fā)難看下來。
讓她還俗而已,又不是要了她的命。她為何這么倔?她情愿到掖庭獄受苦,也不愿給他一絲機會。
身為皇帝,他想要什么樣的女人沒有?他喜歡她,可她倒拿自己當成香餑餑了。
“既然是你硬要找罪受,那便怪不得朕了。”李扶淵朝門外叫喊,“來人。”
瞬間,張福海率領幾個宮人推門而進。
“皇上有何吩咐?”
“將她押到暴室,何時同朕認錯,再帶她來見朕。”
張福海險些沒反應過來,暴室?那可不是一般人待的地方,謝小姐怎么可能吃得了那種苦?但見謝瀅瑯未有驚懼之色,顯然是做好準備了。
這姑子,還真以為佛祖會庇佑她么?
宮人將謝瀅瑯押下,禪房里又恢復了昔日的安靜。
張福海瞅著那道逐漸消失的聲音,唉聲嘆氣,這事態(tài)的發(fā)展怎么跟他設計的不一樣。
剛轉過身時,就見李扶淵臉色如風暴中的大海,隨手抓起案上的茶盞,朝自己砸了過來。張福海尖叫一聲,故作嚇得屁股尿流的模樣,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用蘭花指擦拭眼淚,“皇上消消氣,把奴才砸死了沒關系,莫要氣壞了龍體。”
“你少來這套。”李扶淵指著他,目光凜冽,“今日這事,是不是你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