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秋千上,原本背后給我推秋千的人偶侍女不知何時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黑衣身影。
虞憫問:“你想喊誰?”
我:“我不喊誰。”哥快來揍你弟!
虞憫:“你又在騙我。”
我:“我沒有。”騙的就是你。
虞憫: “你在罵我。”
我: “沒有。”神經(jīng)病,王八蛋,有病就治,沒事別學你爹,早就看你不爽了,等你落魄了最好不要落到我手里,不然我讓你好看。
虞憫歪了歪頭,黑袍垂到地上,邊緣繡著暗紋,他膚色冷白,十指修長,只可惜氣質太過陰郁危險,那雙眼睛黑沉無光,他不緊不慢道:
“你總是騙我,但你從不騙虞舟。”
我干脆利落道: “皇兄我錯了。”
打不過就加入,這是三殿下多年來總結出來的生存智慧。
虞憫可怕地沉默了會,他一直認為我和虞舟“狼狽為奸”,他認為三殿下的勢力已經(jīng)歸屬了虞舟,如果他口中的“三殿下派”是指風伯和雨師的話那我實在搞不明白他有什么好生氣的。
雖然不想這么說自己的小伙伴,但那兩個人的智商加起來可能和大白虎半斤八兩啊。
哥你皇位上的威脅不是我啊!
虞憫盯著我笑容突然消失,他像想起了什么露出了厭惡又煩躁的表情,他面無表情道:“你剛才是不是在想別人?”
我:“沒有。”有我也不承認。
虞憫大笑:“要是讓我發(fā)現(xiàn)你又在騙我,我就殺了虞舟。”
……呵呵這個威脅對我無用。
我對他的威脅不以為然,虞舟這些年在神經(jīng)病老爹和喪心病狂弟弟的雙重打擊下活得好好的,我覺得他也挺無奈的,出生在這樣一個家庭里,偏偏他又是南境的大皇子,他就算不想爭也得爭,就算他弟真的把他坑死了他爹也不會管的。
在大殿下派和二殿下派斗得如火如荼的時候,三殿下一直在前線吃瓜。
雖然如此我還是裝出了一副很害怕的表情,多年來在一家神經(jīng)病的壓榨下我已經(jīng)練就了一副爐火純青的演技,該哭的時候就哭,該裝聾作啞的時候就裝聾作啞,這是三殿下多年來的宮斗生存智慧。
我給小時候的虞憫取了個外號,宮斗冠軍。
——他這樣的人在宮斗劇里根本活不過三集!
我告訴你如果你不是父君的親兒子父君早把你拖下去砍頭了!
虞憫道:“還有那只肥貓。”
我瞬間炸毛,聲調都高了起來:“不準碰我的貓!”
還有它那不叫“肥”,它只是毛厚!
虞憫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像深海里的大白鯊,危險又陰森:“我還以為你沒有在意的東西呢。”
“你、你——要是我的貓出了什么事,我不會放過你的!”我氣勢洶洶地放著狠話,心想著這段時日要帶著大白貓避避風頭。
虞憫哈哈大笑:“我等著。”
我真是害怕他對我的大白貓做什么,一回寢殿就命令人偶侍女們滿皇宮地找它,把它抓回來后這祖宗還很不高興地撓了人偶幾爪子。
我憂心忡忡地抱著它,大白貓在我脖子邊嗅來嗅去,大概沒有嗅到別的貓氣味安靜地霸占了我的懷抱。
我抱著這“逆子”為自己和它的未來擔憂,我跟它談條件:“你要不最近去我?guī)熥鹉抢锒愣悖俊?/p>
大白貓“喵嗷”一聲踹了我一腳。
我捂著臉憋淚,逆子,我不管你了!
就這樣心驚膽戰(zhàn)地過了幾天,我沒等到虞憫來抓我和大白貓母子,卻等到了另一個消息。
我逃學的事情不知怎的被天橫帝君知道了。
于是帝君大手一揮,以后全都給我去監(jiān)督公主上學,誰敢放水拖下去砍頭。
我的快活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我慢吞吞地拿起一本書擋住自己的大半張臉,今天來監(jiān)督我的人是云中君,昨天是大司命,前天是東皇,大前天是少司命,我本來每回上課都是在發(fā)呆或者補覺的,然而天橫帝君一聽不高興了,吩咐手下人看好我,父君的原話是“這廢物要是再給我混日子就給我好好收拾她”。
東皇大人求情無效后問道:“……如何收拾公主?”
天橫帝君托著下巴似乎在思考,最后擺擺手,“別弄哭就行。”
臺上的教習先生壓力也很大,本來教的學生非富即貴,一個都得罪不起,平衡好師生關系就很累了,現(xiàn)在倒好,公主殿下上學怎么還帶家屬啊!
我也很心累,誰知道我爹最近又抽什么風了,云中君和東皇大人是何等人物,讓他們輪流來監(jiān)督我上學真的好嗎?
毫無疑問,暴君的想法那是一般人能猜的嗎?
我最近吃不好也睡不好,頭發(fā)大把大把地掉,每天挑燈夜讀,是的我爹那狗皇帝說要檢查我的功課還要親自過問我的成績。
……爹你都放養(yǎng)了我這么多年干嘛突然想體會一下為人父的感覺!
我憔悴地趴在桌子上,上眼皮跟下眼皮打架,想睡又不敢睡,如果今天監(jiān)督我的人是少司命就好了,少司命姐姐看到我睡覺會默默地替我打掩護,但今天在我身旁的是一向看我不順眼的云中君。
云中君坐在學堂的后排,偌大的學堂里鴉雀無聲,只能聽到上方先生的講課聲,云中君這般人物尋常人想見都見不到,沒想到沾了公主的光最近這段時日南境重臣輪著在太淵學院現(xiàn)身。
然而沒人敢偷看他,他周身的氣壓實在是太低了,錦袍男子低著頭摩挲著自己拇指的扳指,我本來在專心記筆記的,但不知怎的腦袋越來越低,最后和書桌來了個親密接觸。
我夢到小時候過生日爸爸媽媽給我做奶油蛋糕的事了,他們切了很大的一塊蛋糕遞給我,給我唱生日歌,我一口咬在奶油蛋糕上,然后皺了皺眉,這蛋糕怎么味道怪怪的……
“公主殿下。”我聽到一道仿佛在壓抑著什么的聲音,我從溫馨的夢中醒來,被迫迎接冰冷的事實,云中君收回手,男人修長白皙的手指上赫然有幾道牙印,他冷聲道:“您醒了嗎?”
我:“……醒了。”
這不是我咬的吧?不是吧,應該不是吧,肯定不是啦!
以云中君的性情竟然沒有在被冒犯的第一時間劈了我,看來的確是對我們皇室忠心耿耿了。
云中君用一貫冷淡又透著傲慢的眼神望著我,“雖然您不學無術,但好歹是皇室的血脈,整日這般渾渾噩噩真是辱沒了皇室門楣。大殿下和二殿下早早地就完成了學業(yè),也只有您還在與一群庸才為伍了。”
我: “……”
無辜被罵的“庸才”們: “……”
這個男人的嘴巴毒起來能把我罵哭,除了父君和師尊誰都被他罵過,沒想到今日竟然連累了我的同學們被一起罵了。
我垂頭喪氣地上完了一天的學,完全不敢打瞌睡也不敢開小差,后方一直有人在看我,被迫好好學習了一整天的我疲憊地回到了皇宮。
然后被領到了父君的寢殿。
天橫帝君躺在榻上很不知人間疾苦地問我:“虞曦,學得怎么樣啊?”
我心累道:“……還行。”
天橫帝君叫人偶侍女把我的功課拿過來給他看,暴君翻開第一頁,驀地大笑。
我瞪他一眼,笑什么笑,我都認真完成了的。
天橫帝君支著下頷笑:“從前給你找名師你都想盡千方百計地偷懶,看來還是沒有好好逼一把,你看,這成果不就挺好的。”
他看著蔫頭蔫腦的我,把我招到跟前,懶懶地命令道:“給我念書。”
我:“父君,您讓侍女來念吧,我才散學……”
過了一會兒,我不情不愿地抱著本書坐在他的床前,天橫帝君又失眠了,他經(jīng)常睡不好覺,一睡不好就折磨別人,為此我特意去翻閱典籍想查查修為高的人都需要睡眠嗎,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所以說爹你明明可以不用睡覺干嘛一定要跟自己過不去呢!
我暫時不想承認他可能是學我的,他午睡也是學我的。
我給他念了會兒書,悄悄地看了他眼,天橫帝君眼皮微闔,不知道睡沒睡著,我默默離他遠了點。
好熱。
我把外衣脫了下來,念了沒一會兒又脫了件衣服。
怎么這么熱,我納悶了會,臘月才剛剛過去啊,而且南境氣候一直是冬暖夏涼的,只要不怕死就十分適合養(yǎng)老和旅游,據(jù)我所知虞舟就在致力于開發(fā)南境旅游業(yè)。
我偷瞄了眼父君見他沒反應于是把鞋襪也脫了下來,我拿出風伯送的扇子給自己扇風,衣裙都被汗浸濕了,我把裙子往上方挽,露出半截小腿,但還是熱得不行。
好熱……
天橫帝君突然睜開眼,目光鋒利如劍,我已經(jīng)熱到神志不清了,靠著冰涼的床檐不停地磨蹭著,父君的床是罕見的玄玉冰床,修為低的人躺上去就連內臟都會被凍住,也只有天橫帝君這般的人物整天拿它當床睡了。
我被人抱上了冰床,身體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我聽到父君低沉的聲音,“虞曦,張嘴。”
我條件反射地張開了嘴,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滾了下去,我徹底失去了意識。
離殊尊者匆匆趕來,他看到了冰床上昏迷的少女,她白皙的肌膚透著薄薄的紅暈,烏發(fā)皆被汗?jié)瘛?/p>
圣者俯身摸了摸她的額頭,被可怕的高溫燙得蹙眉,這溫度已經(jīng)超出一般人的極限了,按理說以她的修為早就被燒成了灰燼,但她還活著。
離殊尊者緩緩道:“……神火。”
天橫帝君神情莫測:“神火在我這里。”
離殊尊者道:“世間不會存在第二簇神火。”
神火是世間最霸道也最可怕的火焰,它能焚盡一切事物,神火不分敵我,沒人能掌控它,它只有本能,燒盡一切的本能。
虞家人世世代代都是神火的載體。
天橫帝君隨手彈出一簇焦黑的火焰,空氣中氣溫驟然升高,冰床上的少女仿佛察覺到了什么不適地喘息,離殊尊者平和道:“你用得太頻繁了,神火會先燒死你。”
神火會燒死每一任宿主。
天橫帝君哈哈笑道:“那看它是先燒死我還是先燒掉這個世界。”
離殊尊者望了這對父女一眼,虞家人都短命,鮮少有活到壽終正寢的,長燼帝君只在位了短短十年,虞殃殺了他后成為了新的神火之主,長燼帝君在歷史上被稱為“瘋王”,他最常干的就是騎在黑龍的頭上點火,神火在他身上時險些燒掉整個世界。
長燼帝君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他在位的那十年里昆侖雪山只余焦土,西境銀川河里日日都漂下來無數(shù)具焦尸,酆都鬼域夜夜聽見燒死鬼的嚎哭。
神火凌駕于六道之上。
他死后四境都松了口氣,然而誰都沒預料到長燼帝君死后又出了個天橫帝君。
虞殃自己沒有意識到,他越來越像長燼帝君了,他的父親,那位大名鼎鼎的“瘋王”,虞家人擺脫不了“弒父”的詛咒,就像擺脫不了早夭一樣。
虞殃還能活多久呢?
圣者不關心這個,皇位上坐的人是誰他都不在乎。
無論是虞舟還是虞憫還是虞曦,這三個孩子未來的命運都將緊密相連,因為他們是伏天氏最后的血脈,虞殃不會再有孩子的,他本就命中無子,伏天一脈本該在他這里斷絕。
這三個孩子的出生是意外,但也是天意。
神火之主只會有一個。
或許虞殃會死在自己孩子的手上,亦或許他會被神火燒死。
也或許他在被神火燒死前先點燃了全世界。
離殊尊者摸了摸幼徒的額頭,為她施法降了下溫。
天橫帝君盯著虞曦看了會。神火的宿主每時每刻都要忍受難以言喻的灼燒感,那不是常人能忍受的痛苦。
虞曦忍不了這樣的痛的,要是她真的被神火寄生了,只怕是不到一刻鐘就要哭著來找他了。
更何況她的修為根本不夠神火燒的。
就像現(xiàn)在,僅僅是泄露出來的一點火苗就讓她難受成這樣,昏迷著也哭個不停,天橫帝君嘖了聲,把她抱起來給她喂了點血的,不管她體內那簇火焰是真是假,神火之主的血液暫時能壓下她體內的躁動。
虞曦整日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誰能對她下手?
顯然,離殊尊者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他垂眸望著幼徒,“此事需嚴查。”
“陛下。”離殊尊者忽然望向天橫帝君,“如果這簇火焰是真的,你打算如何做?”
天橫帝君把她放在冰床上,神火的每一任宿主都沒有什么好下場,神火的寄生帶來的不是強大的力量而是無窮無盡的后患,有人盛年而衰有人瘋魔自盡,南境皇室在歷史上出過許多瘋子,這是伏天氏刻在血脈里的詛咒。
虞家人就沒幾個長命的。
虞曦是個廢物,每日吃喝玩樂就夠她折騰了,神火不是她招惹得起的。
“哼。”南境暴君嗤笑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