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嗎？”

周玄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玩味，目光落在石猴身上。

“你可知，何為長生？”

他沒有急著讓這猴子起身，只是笑吟吟地看著。

孫悟空依舊跪伏在地，毛茸茸的腦袋不敢抬起，只是嘴里小聲地嘟囔著。

“就是……就是神魂不被那些鬼兵鬼差抓去地府，肉身不腐爛，能永遠活著……”

“可以永遠帶著俺山上的猴兒們吃吃喝喝，再也不用看誰死去。”

當年，那老猴子死去的場景，令孫悟空頗為驚恐，這才下定決心出海求仙，辛苦十多個春秋，來到了這方寸山。

周玄心底的笑意更濃了。

這猴子，果然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

心思單純，**也直接。

都說這孫悟空最好忽悠，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念及此，周玄臉上的笑意斂去，神色陡然變得肅穆。

他緩緩抬頭，仰望蒼穹，隨即，并指如劍，朝著天空徑直一指。

孫悟空不由得一怔，但還是下意識地順著周玄手指的方向，將視線投向了那片空無一物的天空。

就是現在。

周玄心念微動。

“開！”

轟！

他體內的星辰殿之力驟然爆發。

一縷縷璀璨的星輝自虛無中誕生，如銀色的瀑布倒灌而下，瞬間席卷了這片山頭。

天地仿佛被一張無垠的星幕籠罩。

孫悟空和他，此刻正置身于一片浩瀚無垠的宇宙深空。

億萬星辰在他們身邊緩緩流轉，拖拽出絢爛的光尾，瑰麗而又冰冷。

孫悟空好奇心大起，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想要去抓住一顆從面前劃過的流星。

指尖穿過，那星辰的光影碎裂，卻帶不來任何觸感，只有一片虛無的冰涼。

他撲了個空。

就在他愣神之際，周玄那淡漠而又宏大的聲音，在整個星空下回響。

“長生者，非不老，非長久。”

“亦非與日月同輝，天地同壽。”

“那不過是水中撈月，鏡里觀花，終究是一場虛妄。”

孫悟空僵住了，呆呆地聽著。

“真正的長生，是萬古不滅，是執掌過去未來！”

“再者說，生又如何？死又如何？皆為泡影！”

“從混沌之中來，回混沌之中去，萬劫不沾身，萬古一青蓮……”

周玄將腦海里能想到的幾句高深莫測的話語，努力拼湊在一起，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大道倫音，在這片星辰幻境中不斷震蕩。

此時，系統那冰冷的提示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聯想功能已開啟】

【目標：孫悟空，正在根據當前場景及話語進行深度腦補……】

成了。

周玄嘴角微不可查地揚起。

這猴子，現在估計正自己嚇唬自己呢。

此刻的孫悟空，哪里還聽得見外界的聲音。

他的雙目圓瞪，瞳孔中倒映著億萬星辰，神情已經從好奇，徹底轉為了震撼。

在他的視野里，周玄的身影無限拔高。

他看見了。

他看見這位神仙大老爺，孤身一人，站在了一條奔流不息的萬古長河之上。

長河之上，是無盡的黑暗與虛無。

他背對過去，不看未來，孑然而立，身影卻撐滿了整個時空。

畫面一轉。

他又看見，周玄自一片灰蒙蒙的混沌之中一步踏出，周身不染塵埃。

而后，又轉身走回了那混沌深處。

在那混沌的盡頭，一株巨大到無法想象的青蓮，正靜靜綻放，每一片蓮葉，都托舉著一方宇宙生滅。

周玄的身影，就立于那青蓮的蓮心之上。

“俺……俺看到了！”

腦海中的幻象散去，孫悟空渾身的猴毛都炸了起來，身體因極度的激動而劇烈顫抖。

“俺看到真正的長生了！”

他猛地抬頭，看向周玄的眼神，已經充滿了狂熱的崇拜。

“神仙大老爺……不！”

“師傅！”

“俺就認定你是俺師傅了！”

“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孫悟空此刻倒是機靈得很，稱呼瞬間改變，也不等周玄回應，腦袋就對著堅硬的地面，發了瘋似的磕了下去。

咚！咚！咚！

每一聲，都沉重而又響亮。

“罷了。”

周玄見火候已到，再裝下去就過了。

他微微一笑，語氣中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無奈與欣賞。

“你既真心拜師，貧道便給你這個機會。”

“從今往后，你便是我周玄門下，大弟子。”

話音落下，他抬手虛扶，一股柔和的力量將孫悟空托了起來。

“太好了！”

“俺有師傅了！”

孫悟空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將自己扶起，心中的激動再也按捺不住。

“俺以后也可以當神仙了！”

他圍著周玄又蹦又跳，抓耳撓腮，臉上的猴毛都笑成了一朵花。

“對了。”

周玄伸出手，輕輕按住了他不斷蹦跳的肩膀。

這猴子精力未免也太旺盛了。

“為師，替你取個名字，如何？”

這名字，自己若是不取，那菩提祖師也終究會取。

既然自己截了胡，那就干脆截得徹底一點。

孫悟空立刻安靜下來，用力點頭，一雙金色的眼瞳滿是期待，認真地看著周玄。

周玄沉吟片刻，目光深邃。

“你本是猢猻，取你本家姓氏，便為‘孫’。”

“你生性頑劣，卻也天生慧根，有悟性。如今拜入我門下，當煩惱皆空，徹悟大道。”

“既如此，以后，你的法名，便叫‘悟空’。”

周玄淡淡一笑，將這樁本該屬于菩提祖師的起名功勞，穩穩地收入囊中。

“孫悟空？”

猴子在嘴里念叨了兩遍，眼睛越來越亮。

“好！”

“好！”

“好！”

“俺以后就叫孫悟空了！”

“俺有名字了！俺叫孫悟空！”

他又一次控制不住地歡呼起來，圍著周玄手舞足蹈。

“悟空啊。”

周玄再次按住他。

“其實為師推算，你身上還有一樁因果未曾了卻。”

孫悟空立刻停下，緊張地看著他。

“你本應拜入那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在一位菩提祖師門下學習法術。”

“不想陰差陽錯，先遇上了為師。”

“這樁因果，你需去了結。待功德圓滿，方可真正回到為師身邊，修行無上大道。”

周玄一本正經地忽悠著。

開玩笑，這猴子可是個自動提款機，他不去西游路上把那些寶貝弄到手，自己的損失可就大了。

這絕非他的本意。

“俺不去！”

孫悟空一聽，頓時急了，死死抓住周玄的衣角。

“師傅，你不要趕俺走！”

他才剛剛拜了師，怎么又要去拜別人？

“自然不是趕你走。”

周玄耐著性子，語氣溫和地安撫。

“旁邊那座山，便是方寸山。你隨時可以回來看望為師。”

“只是，切記莫要對任何人透露今日拜師之事，包括那位菩提祖師。”

周玄絞盡腦汁，又是一通連蒙帶騙，總算讓這猴子相信，這是師傅對他的第一個考驗，才讓他心甘情愿地答應去方寸山待上幾年。

隨后，周玄催動遮天陣法。

一道微光閃過，孫悟空只覺得眼前一花，下一刻，已經回到了之前與周玄相遇的山腳下。

他回頭望去，哪里還有周玄的身影，只有一片空蕩蕩的山林。

“看不見了？”

“師傅果然厲害！”

孫悟空撓了撓頭，心中對周玄的敬佩又深了一層。

“那個什么菩提老兒，肯定沒俺師傅厲害！”

他哼哼唧唧了幾聲，這才想起周玄的叮囑，轉身面向那巨大的山門陣法，用力拍了拍。

嗡——

陣法光華流轉，從中走出一個看門的道人，皺眉看向他。

孫悟空立刻按照周玄教的話術，躬身行禮，朗聲道明來意，表示自己是來拜師學仙法的。

“哼！”

“一只野猴，也妄圖學習長生仙法？”

道人眼中閃過一絲輕蔑，按照菩提祖師的吩咐，直接冷聲拒絕。

“不收！速速離去！”

他本以為，這猴子會像祖師預料的那樣，哭天喊地，或是長跪不起，以表誠心。

誰承想，孫悟空一聽這話，非但沒有半點失望，反而直接咧嘴笑了。

“早說不收俺啊！”

“走了，走了，俺這就走！”

孫悟空根本沒給那道人任何反應的機會，直接一轉身，撒開腳丫子就朝著山下跑去。

這可不是俺不拜師學藝啊。

是人家根本不收俺。

這下，總算是可以給師傅一個交代了吧？

與此同時。

斜月三星洞深處，菩提祖師正閉目盤坐于蒲團之上，靜待佳音。

“那猴頭，想必已經跪在山門之外，苦苦相求了。”

“他性子跳脫，讓他吃點苦頭，磨磨他的心性，也是應該的。”

拒絕猴子入門，是他特意交代下去的，為的就是考驗對方的向道之心。

然而，他左等右等，時間一點點過去。

那預想中猴子在山門外苦苦哀求的場景，卻遲遲沒有出現。

菩提祖師心中隱隱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他猛地睜開雙眼，神念瞬間掃向山門。

“嗯？”

“那猴子不應該是跪在山門外嗎？”

“怎么不見了？”

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震驚之下，菩提祖師的身影瞬間在原地淡化，下一刻，已經出現在山門之處。

他看著空無一人的門前，滿臉疑惑地看向那守門弟子。

“那猴兒呢？不是告訴你，讓他在此跪著求道嗎？”

守門弟子見菩提祖師親至，嚇得支支吾吾，連忙解釋道：“祖……祖師，弟子按照您的吩咐，一說不收他入門，他……他就直接下山跑了！”

“什么？”

菩提祖師先是一愣，隨即臉色大變。

“你這是要壞貧道大事啊！”

他再也顧不得什么仙風道骨，身形一晃，急匆匆地便朝著山下追去。

那猴兒若是真的就這么走了，他在此地布局這么多年，豈不是全都白費了？